燭火在宇文軒深不見底的眸子裏跳躍,映出幾分審視,幾分冰冷的興味。
“代價?”他重復,聲音依舊沙啞,卻已恢復了慣常的淡漠,“你想要什麼。”
不是疑問,是陳述。仿佛早已料到。
林曉月站直身體,目光平靜地掃過室內神色各異的面孔——震驚的老太醫,警惕的黑衣侍衛,還有門外影影綽綽窺視的人影。
“第一,”她開口,聲音清晰,“我救你之事,對外只稱‘沖喜起效’,王爺昏迷三自然蘇醒。我的醫術,我的手段,不得深究。”
宇文軒眉梢幾不可察地一動:“繼續。”
“第二,”林曉月目光轉向他,“在王爺毒傷痊愈之前,我需要王府內務的臨時管轄之權。至少,我居住的院落,我使用的藥材器具,我說了算。”
老太醫倒吸一口涼氣。黑衣侍衛影一(她方才已知其名)眼神更利。
一個沖喜王妃,剛活過來就要權?
“理由。”宇文軒臉上看不出喜怒。
“理由很簡單。”林曉月語氣脆,“王爺的毒名爲‘熾焰’,極爲罕見霸道。解毒非一之功,需長期調理,試藥,鑽研。若我連自己的地盤都掌控不了,隨時可能被人下絆子、動手腳。我死不足惜,但王爺的毒若因之中斷甚至惡化……”
她沒說完,但意思昭然若揭:你的命,和我是否安全,綁在一起。
室內陷入沉寂。
宇文軒看着她。女子身形纖細,臉色因剛才的耗神而蒼白,但背脊挺直,眼神清明銳利,沒有討好,沒有畏懼,只有冷靜的利益交換。
有趣。
他身邊從不缺野心勃勃之人,但如此直白、如此……理直氣壯索要權力的女人,是第一個。
“若本王不答應?”他緩緩問。
“那王爺可以另請高明。”林曉月回答得毫不猶豫,“看看這天下,還有沒有第二個人,能出您心脈裏那口‘蝕心毒血’。”
她說得篤定。因爲她剛才探查到,那毒已侵入心脈深處,若非她用現代強心劑配合金針秘術強行護住心脈並引導,宇文軒本撐不過今晚。古代太醫,手段有限。
又是一陣沉默。
良久,宇文軒極輕地扯了下嘴角,那笑容卻沒什麼溫度:“影一。”
“屬下在。”
“傳令:王妃林氏,沖喜有功。即起,協理王府部分內務,一應用度,按正妃份例。她所需藥材器物,盡力滿足。她所居‘聽雪苑’,內外守衛由你直接調配,未經王妃允許,任何人不得擅入打擾。”
“是!”
命令下達得脆。林曉月心中微鬆,但警惕未減。這位王爺答應得太快,未必全然信任,更多是權衡下的暫時妥協。
“你要的,本王給了。”宇文軒目光重新落回她臉上,那眼神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本王要的,你可能給?”
“王爺請講。”
“三個月。”宇文軒聲音低沉,帶着久居上位的壓迫,“三個月內,本王要能如常起身理事。一年內,此毒需有治之望。”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道:“若不能……王妃應該知道,欺騙本王的下場。”
林曉月迎着他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可以。但我也需要王爺承諾兩件事。”
“說。”
“第一,解毒期間,王爺需完全配合我的治療方案,無論看起來多麼離奇。”
“第二,”林曉月深吸一口氣,“我需要查閱王府近三年的所有賬冊、人事記錄,以及……王爺中毒前後的詳細經過、接觸之人名單。”
宇文軒沉默片刻,忽然問:“你要查賬本,是想找什麼?貪墨的銀兩?”
林曉月迎上他的目光:“不,我想看看,王府的錢,有多少流向了不該去的地方。 比如……購買‘熾焰’原料的渠道。”
林曉月坦然道:“‘熾焰’非尋常毒物,其來源、下毒途徑、下毒之人,都與解毒息息相關。王爺不會以爲,毒是憑空出現的吧?查清源,方能斬草除,防止二次下手。”
她說得合情合理。宇文軒盯着她看了許久,久到空氣都仿佛凝固。
“影一,”他終於再次開口,“按王妃說的辦。”
“是!”
“都退下。”宇文軒閉上眼,似乎疲憊已極。
衆人躬身退出。林曉月走到門口,忽聽身後傳來他低啞的聲音:
“林曉月。”
她回頭。
燭光下,他依舊閉着眼,輪廓在明明滅滅的光影中顯得格外深刻,也格外脆弱。
“記住你說的話。”他的聲音很輕,卻重若千鈞,“本王的耐心,有限。”
林曉月腳步未停,徑直離開。
走出驚瀾軒,夜風拂面,帶來一絲涼意。她握了握袖中那枚剛剛影一私下塞給她的、代表着臨時調取文書權限的銅牌。
權力到手了,第一步。
但危機遠未解除。宇文軒的毒,王府的暗流,下毒的黑手……還有,她腦海中那個神秘的“實驗室”,究竟從何而來?
回到荒僻破敗的聽雪苑,唯一留下的丫鬟夏竹正抱着膝蓋發抖,見她回來,如同看到救星。
“小姐!您、您真的活着回來了!”
“嗯。”林曉月拍拍她的肩,環顧四周。蛛網塵灰,家具破舊,連盞完好的燈都沒有。這就是她未來的“據地”。
“夏竹,怕嗎?”她問。
小丫鬟含着淚,用力搖頭:“不怕!小姐在,奴婢就不怕!”
林曉月笑了笑,眼底卻一片冰寒:“好。那從明天開始,咱們把這聽雪苑,徹底清理淨。”
不僅要清理屋子。
更要清理那些藏在暗處,蠢蠢欲動的‘東西’。
她走回屋內唯一還算淨的桌邊,就着昏暗的月光,寫下第一個清單:石灰、艾草、硫磺、烈酒……還有幾樣特殊的藥材。
消毒,防蟲,還要布下一些簡單的預警和防御措施。
既然要在這裏立足,就要把這裏打造成鐵桶一塊。
寫完後,她目光落向窗外漆黑的夜,那裏是王府庫房的方向。
明天,她要拿到賬本。
她倒要看看,這宸王府的水,到底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