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根測試剛結束,嚴星禾就跟着人流往第二關考核點走去。
一路上,還能聽見幾個修士在背後指指點點,說什麼"五行雜靈根也敢來闖幻境試煉,怕是要被嚇得屁滾尿流"。
嚴星禾捏了捏布囊裏那半塊芝麻餅,唇角微揚。
嚇哭?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自家娃兒哭着想娘的模樣,哪還有閒工夫怕這個。
第二關考核場設在一片蒼翠竹林中,中央布置着一個半人高的石陣。
陣眼處插着八根刻滿符文的木柱,微風拂過,那些符文便泛起幽幽青光,顯得神秘莫測。
主持考核的是位白須老道,身着黃色的道袍,手持拂塵,閉目坐在石陣旁的竹椅上,宛如一尊入定的石像。
"清虛真人。"旁邊的青衣弟子恭敬地喚了一聲。
老道這才緩緩睜眼,聲若洪鍾:"依次入陣,幻境隨心生,破則過,困則退,莫要強撐。"
前面的考生一個個走進石陣,有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踉蹌而出,面色慘白;有的甚至淚流滿面,喃喃自語"再也不敢貪圖功法了""再也不和師兄搶丹藥了"。
嚴星禾看得嘖嘖稱奇——這幻境倒是很會揭人短處。
輪到她時,她深吸一口氣,邁步踏入石陣。
剛走兩步,周遭的翠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間昏暗的小屋。
空氣中飄着熟悉的奶香,夾雜着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媽媽……嗚嗚……媽媽你在哪兒……"
這聲音!
嚴星禾的心猛地揪緊,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攥住,連呼吸都滯了片刻。
她循着哭聲奔去,只見角落裏蜷着個小小的身影,穿着青色小袍,抱着一柄劍鞘玩具,肩膀一聳一聳地啜泣着,衣襟都被淚水浸溼了。
是小宇!
不,現在是聶宇了!
嚴星禾沖過去想要抱他,可手指剛觸到孩子的衣角,就如同穿過一團薄霧,什麼也沒摸到。
小宇還在哭,哭得直打嗝:"媽媽……我要媽媽……那個白胡子爺爺好凶……劍好冷……"
幻境陡然變換。
這次是在一片劍冢之中,小宇站在森森長劍間,嚇得連連後退。
而不遠處,凌霄真人面無表情地立着,手中握着一柄寒光凜冽的長劍。
小臉嚇得煞白,嘴唇不住地哆嗦,卻強忍着不敢哭出聲,眼裏盛滿了委屈與恐懼。
"不許哭,"
凌霄真人的聲音冷若冰霜,"既入我門下,當學會堅強。"
小宇咬着下唇,小手緊緊攥着衣角,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還是小聲囁嚅:"我……我想媽媽……媽媽會給我買糖糕……會抱我……"
嚴星禾站在一旁,看着兒子受委屈的模樣,心如刀割。
她想沖上前抱住小宇,想告訴兒子"媽媽來了",可任憑她如何奔跑、呼喊,都觸不到小宇,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只能眼睜睜看着小宇在劍冢中瑟瑟發抖,看着他深夜縮在被窩裏偷偷哭泣,看着他抱着劍鞘玩具,一聲聲喚着"媽媽"。
這幻境當真狠毒!
不放大她的恐懼,不勾起她的貪念,偏偏將她最掛心的場景血淋淋地剖開,一遍遍在她眼前重演。
嚴星禾的淚水如斷線珍珠般滾落,模糊了視線。
她甚至開始懷疑,這是不是真實的?
小宇在青木宗是否真的這般委屈?
凌霄真人待他是否真的如此嚴苛?
就在她幾乎要被絕望吞噬時,小宇的哭聲忽然清晰起來:"媽媽……我等你……你一定會來的對不對……"
等你……
這兩個字如驚雷般在她腦海中炸響。
她猛地清醒過來——不對!
這是幻境!小宇那般乖巧聰慧,凌霄真人既收他爲徒,定會好生相待!
她絕不能困在此處,她要出去,要通過考核,要去青木宗尋小宇!
"小宇!"嚴星禾放聲高喊,聲音裏浸透着滔天的母愛與堅定的信念,"媽媽在這裏!媽媽一定會找到你!不管你在青木宗何處,不管有多少人阻攔,媽媽都一定會找到你!你等着媽媽!"
她的聲音化作一股磅礴力量,在幻境中轟然炸開。
原本昏暗的畫面開始劇烈搖晃,綻開道道裂痕,小宇的身影也逐漸模糊。
嚴星禾仍在呐喊,每喊一聲,心中的信念便堅定一分:"小宇!媽媽不會放棄!媽媽一定會帶你回家!"
"咔嚓——"
一聲脆響,幻境如琉璃般寸寸碎裂。
嚴星禾只覺眼前一亮,又回到了竹林石陣中。
八根木柱上的符文光芒刺目,其中兩根甚至迸出火星,整個石陣都微微震顫起來。
石陣外,一直閉目養神的清虛真人猛地睜眼,連手中的拂塵掉落在地都渾然不覺。
他白須微顫,死死盯着陣中的嚴星禾,眼中滿是震驚與探究:"這……這怎麼可能?"
旁邊的青衣弟子也懵了:"真人,這石陣可是您親手布置的,多少年都不曾有過波動,這姑娘……她做了什麼?"
清虛真人恍若未聞,心中早已掀起驚濤駭浪——他布的這幻境,最擅拷問人心。
尋常修士要麼被恐懼所困,要麼爲欲望所惑,能憑借自身意志破陣的已是鳳毛麟角。
可像嚴星禾這般,憑着一股執念引動陣法共鳴的,他還是頭一回見!
"此女心性……竟堅韌如斯?"清虛真人捋着白須喃喃自語,"所執爲何,能爆發出這般力量?五行雜靈根,卻有這樣的心境……有意思,當真有意思。"
這時,嚴星禾自石陣中緩步走出。
她眼圈泛紅,淚痕未幹,發絲也有些凌亂,瞧着頗有幾分狼狽。
可那雙眸子卻亮得驚人,如淬火精鋼般閃爍着堅定與執著,全無半分剛從幻境中脫身的迷茫與脆弱。
她行至清虛真人面前,微微欠身:"弟子嚴星禾,幸不辱命。"
清虛真人打量着她,忽然笑了:"你可知,方才你險些震壞老道的石陣?"
嚴星禾一怔,這才憶起幻境中的動靜,有些窘迫地抿了抿唇:"弟子……弟子一時情急,冒犯了真人,還望真人恕罪。"
"無妨無妨,"清虛真人擺擺手,眼中掠過一絲贊賞,"你能憑自身意志破陣,甚至引動陣法共鳴,可見心性之堅,遠非常人可及。去吧,準備第三關考核。"
嚴星禾道了聲"謝真人",轉身離去。
她的步伐沉穩有力,方才幻境中的委屈與難過,都已化作前進的動力。
她明白,那股破陣的力量並非源於她有多強大,而是她想見小宇的信念太過堅定。
清虛真人望着嚴星禾遠去的背影,悄無聲息地從懷中取出一個小本子,提筆蘸墨,在上面工整地記下一行字:"嚴星禾,五行雜靈根,心性堅韌,執念甚強,可重點關注。"
寫完,他將本子塞回懷中,拾起拂塵,繼續閉目養神,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這屆考核,總算出了個有意思的弟子。
而嚴星禾此刻已經走到考核場邊緣,從布囊中取出那半塊芝麻餅,小心地掰了一小塊放入口中。
餅子有些幹了,卻依然帶着熟悉的香甜。她細細咀嚼着,目光遙遙望向青木宗深處,眼神溫柔而堅定。
小宇,再等等媽媽。媽媽很快就會來到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