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楊戩的“陪練”生活開始了，孫悟空的“受苦”日子也開始了。
後山之中，每天都回蕩着猴子氣急敗壞的叫嚷和金鐵交擊的悶響。
“大師兄！你耍賴！又用那只眼睛看俺的路數！”
“兵不厭詐。”楊戩的聲音沒有半點波動。
“砰！”
又是一聲悶響，孫悟空被一記手刀砍在後頸，身子一軟，差點趴在地上。
他齜牙咧嘴地揉着脖子，一雙猴眼瞪着那跟木樁子一樣站在原地的楊戩，滿是挫敗。
這都一個月了，別說一百招，他連在大師兄手底下走過三十招都費勁。
楊戩簡直就是一座無法逾越的大山，無論他怎麼變化，怎麼提速，對方總能提前預判，然後用最簡單、最省力的方式將他制服。
“你的心亂了。”楊戩開口，一針見血。
“師父說過，對敵之時，心越要靜。你一急，破綻就全出來了。”
“俺能不急嗎！”孫悟空抓耳撓腮，上躥下跳。
“俺學了七十二變，學了通天徹地的身法，結果連你一根手指頭都打不過，這說出去，俺老孫的臉往哪兒擱！”
“那就繼續練。”楊戩惜字如金。
一旁的歪脖子鬆樹上，陳玄悠哉悠哉換了個姿勢，順手從旁邊的果盤裏捏起一顆葡萄扔進嘴裏。
甜。
他眯着眼，感受着體內又精進一絲的法力，心裏美滋滋的。
【叮！弟子孫悟空與人切磋，對《大品天仙訣》理解加深……】
【叮！弟子楊戩指點師弟，對《八九玄功》有所感悟……】
【反饋宿主部分神通感悟……】
【反饋宿主部分修爲……】
一箭雙雕，雙倍的快樂。
讓徒弟自己內卷去吧，他這個當師父的，負責躺平成長就好了。
楊戩這孩子，就是太實誠。
陳玄讓他“帶帶”師弟，他倒好，真就一絲不苟地“帶”，每天雷打不動來到後山，把猴子結結實實“捶”一頓，完了還給分析復盤。
這讓陳玄省了太多事。
他甚至在考慮，要不要再收幾個徒弟，讓他們自己組個班，選個班長，自習就行了。
就在陳玄的思緒快要飄到九霄雲外時，一股浩瀚無邊、淵渟嶽峙的氣息，毫無征兆地從天而降，籠罩了整座靈台方寸山。
這股氣息溫和，卻又帶着無法抗拒的威嚴。
山中的鳥獸瞬間噤聲，風也停了，雲也止了。
正在打鬥的楊戩和孫悟空，身體猛地一僵，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動作。
楊戩的臉上露出了凝重與恭敬。
孫悟空則是渾身猴毛倒豎，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敬畏感，讓他動彈不得。
好強！
比大師兄強！比師父……
孫悟空偷偷瞥了一眼鬆樹上的陳玄，發現他師父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只是坐了起來，拍了拍道袍上的褶皺，朝着斜月三星洞的方向看去。
“師兄回來了。”陳玄輕聲說了一句。
話音剛落，一個蒼老而溫和的聲音，仿佛從四面八方傳來，在每個人的心底響起。
“清風，明月，開洞門。”
斜月三星洞外，兩個守門道童聽到聲音，臉上頓時涌現出狂喜之色，連忙推開了塵封已久的石門。
“恭迎師祖出關！”
下一刻，一個身穿樸素麻衣，須發皆白的老道，憑空出現在了洞府前的空地上。
他看起來平平無奇，就和山下的老農一般，但只要看他一眼，就會感覺他仿佛就是這片天地，這方大道。
他便是這靈台方寸山之主，斜月三星洞的主人，菩提老祖。
陳玄從樹上飄然落下，楊戩和孫悟空也趕忙跟了過來。
“師兄。”陳玄對着老道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師父。”楊戩則是規規矩矩地跪下磕頭，他是陳玄的弟子，按輩分，叫菩提老祖一聲師伯祖才對，但他自幼在此山長大，菩提老祖閒暇時也指點他，叫菩提老祖爲師父也不爲過。
菩提老祖笑着點了點頭，伸手虛扶：“起來吧，楊戩。不錯，修爲又有精進，不枉你一番苦功。”
他的目光掃過楊戩，滿意地點了點頭，但隨即，他就注意到楊戩身後那只毛臉雷公嘴的猴子。
菩提老祖的表情微微一頓。
“這猴頭……”
他一眼就看穿了孫悟空的根腳，天產石猴，混世四猴之一的靈明石猴。
他掐指一算，本該在山下跪求數年，磨其心性，待機緣成熟，再由自己引入山門，收爲弟子，以應那一場天地大劫。
可現在……
菩提老祖的目光落在了孫悟空身上，細細打量。
根基扎實，仙力純粹，竟然已經有了天仙的修爲！
而且那身法靈動，氣息變化多端，分明是學了頂尖的玄門正宗功法！
這不對勁！
劇本不是這麼寫的！
他轉過頭，看向旁邊一臉無辜的陳玄。
“師弟，這是……”
“哦，你說這猴子啊。”
陳玄指了指孫悟空，理直氣壯說道：“我看他資質不錯，又是真心求道，師兄你又在閉關，我就尋思着，不能耽誤了人家，替你收下了。”
“你……你收的？”菩提老祖眼角抽搐了一下。
“是啊。”陳玄點頭。
孫悟空也機靈，趕忙上前一步，跪下磕頭：“弟子孫悟空，拜見師伯祖！”
菩提老祖：“……”
他看着跪在面前的猴子，又看了看旁邊一臉“我爲你分憂了快誇我”的師弟，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錯愕，將目光重新投向陳玄。
不看不要緊，這一看，菩提老祖那雙洞悉萬物的眼睛，猛地睜大了。
他看到了什麼？
真仙圓滿！
而且根基穩固得不像話，法力凝練精純，元神飽滿，體內甚至隱隱有金性不朽的意味在流轉，這是半只腳都快踏入金仙的征兆！
菩提老祖徹底懵了。
他記得清清楚楚，自己百年前閉關時，這個代師尊收來的小師弟，還只是一個剛剛突破地仙，法力虛浮的小修士。
這才過去多久？
百年！
對他們這種長生久視的存在來說，百年不過是彈指一揮間，打個盹都不止這點時間。
他竟然就從地仙初期，一路飆升到真仙圓滿？！
這怎麼可能！
就算是天底下最頂級的修煉天才，吃仙丹當飯吃，也不可能快到這種地步。
這完全違背了修行常理。
菩提老祖下意識掐動手指，開始推演天機。
他想看看，自己閉關的這些年，自己這位小師弟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變故。
然而，下一秒，他的臉色就變了。
一片混沌！
白茫茫一片！
關於陳玄的一切，過去，現在，未來，都仿佛被一層濃得化不開的迷霧籠罩，他什麼都算不出來。
身爲準聖大能，三界之中，除了那幾位高高在上的聖人，鮮有他看不透的命數。
可現在，他竟然看不透自己的師弟。
這只有兩種可能。
一，陳玄的身上有聖人級別的至寶，遮掩了天機。
二，陳玄的命數，已經跳出了天道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無論是哪一種，都足夠駭人聽聞。
菩提老祖看着陳玄那張依舊懶散，甚至還帶着幾分茫然的臉，忽然感覺一陣心累。
他感覺自己這位師弟，就是一個巨大的變數，一個他完全無法掌控的黑洞。
“師兄，你……你沒事吧？怎麼臉色這麼難看？”陳玄看着他，“善意”地提醒道。
菩提老祖擺了擺手，收回了神通，長長嘆了一口氣。
罷了，罷了。
看不透，就算了。
反正是自己的師弟，總不會害了方寸山。
他看着陳玄，又看了看旁邊一臉好奇的孫悟空，神情復雜到了極點，最後，千言萬語只化爲了一句發自肺腑的叮囑。
“師弟啊……”菩提老祖苦笑着搖了搖頭。
“以後做事……穩……穩重一點，行嗎？”
他現在只希望，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師弟，別把天給捅個窟窿出來。
陳玄聞言，一臉正色地拱手：“師兄放心，我做事，最穩了。”
菩提老祖看着他真誠的表情，心裏更沒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