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秋陽高照。
劉暉站在東四胡同深處那扇斑駁的木門前,手指摩挲着口袋裏那兩把嶄新的黃銅鑰匙——昨天剛拿到,房產證已經換成他的名字,準確說,是他那個離岸公司的名字。
“嘎吱——”
門軸轉動的聲音比上次順暢了些,趙建國特意讓人上了油。院門推開,陽光如水般瀉入,照亮了院子裏已經初現雛形的景象。
廢墟不見了。
西廂房的地基已經夯實,青磚壘起的牆基筆直如線。正屋的梁架巍然立起,那些紫檀、花梨的老料在陽光下泛着溫潤的光,榫卯節點嚴絲合縫,像天生就該長在一起。老槐樹被精心修剪過,枯死的枝杈全被去掉,剩下的半棵樹顯得精神抖擻。
院子中央堆放着防雨布蓋着的材料,工具整齊擺放在牆角。幾個工人正在清理後院那口井,繩索摩擦井軲轆的聲音吱呀作響。
“劉先生!”趙建國從正屋裏小跑出來,手裏拿着卷圖紙,臉上帶着興奮又疲憊的笑,“您來得正好!正屋大梁全部到位,陳師傅說這榫卯做得是他這輩子最滿意的一次!”
劉暉點點頭,走進院子。腳步踩在剛鋪平的夯土地面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他走到正屋前,仰頭看那根橫跨整個屋脊的主梁——紫檀木,長八米,直徑四十公分,通體暗紅如血,木質細膩得能照出人影。梁身上雕刻着簡化了的雲紋,線條流暢如呼吸。
“這料子……”趙建國跟在他身後,咂咂嘴,“陳師傅說,放在古代夠當王府的正梁。劉先生,您祖上這是攢了多少代的家底啊?”
“老人留下的,我也不清楚。”劉暉說得輕描淡寫,手指撫過梁身上的雲紋,“雕工不錯。”
“那是!陳師傅帶着兩個徒弟,整整雕了三天!”趙建國展開手裏那卷圖紙——正是劉暉手繪的施工圖,已經被翻得邊角起毛了,“不過劉先生,您這圖紙……有些地方我還是得再問問。”
他指着圖上某個復雜的節點:“這兒,您標注的‘暗榫加固’,我們試了幾種做法都不太對。按常規做法榫肩會外露,可您圖紙上要求完全隱蔽……”
劉暉接過圖紙看了一眼:“這是‘悶榫’的變體。榫頭做成階梯狀,從側面斜打進去,最後用木楔鎖死。這樣從外面看不見榫眼,受力還更均勻。”
他隨手從地上撿了塊木片,掏出隨身帶的鉛筆,刷刷幾筆畫出示意圖。
趙建國湊過去看,眼睛越瞪越大:“還能這麼幹?!這、這法子我幹了二十年都沒見過!”
“古書上有記載,可能現在失傳了。”劉暉面不改色,“讓陳師傅按這個做,錯了算我的。”
“成!”趙建國如獲至寶,小心翼翼接過那片畫着示意圖的木片,“我這就去找陳師傅!”
·
午後,劉暉搬了把舊椅子坐在老槐樹下,攤開新的筆記本,開始細化改造方案。
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灑在紙面上,鉛筆尖沙沙移動。他在畫水循環系統的示意圖——利用那口老井做水源,通過地下埋設的陶管連通到院子各個角落,最後匯入一個小型人工池,形成活水循環。
當然,這只是明面上的設計。暗地裏,他會在關鍵節點埋設聚靈陣的輔助符紋,讓水流在循環過程中緩慢吸收地脈能量,再擴散到全院。這樣既能改善水質,又能微調院內的能量場。
畫到一半,手機震了。
是吳老板,語氣有點嚴肅:“劉先生,洛克菲勒基金會正式發函了。以‘東西方古建文化交流’的名義,申請拜訪您的四合院。時間定在下周三下午。”
劉暉筆尖頓了頓:“幾個人?”
“兩個。一個是基金會亞洲區文化顧問,歐文·洛克菲勒本人。另一個是他的助理。”吳老板頓了頓,“來者不善。他們特別提到‘對傳統建築中特殊材料的應用很感興趣’。”
“讓他們來。”劉暉繼續畫圖,“就按正常學術交流接待。你安排一下,到時候你也到場,算是中間人。”
“我?”吳老板愣住,“可我懂什麼古建啊……”
“你懂生意就行。”劉暉語氣平靜,“記住,咱們是合法業主,正常翻修。他們問什麼,照實答。不知道的,就說不知道。”
“……明白了。”
掛了電話,劉暉看着紙上剛畫完的水循環圖。
歐文·洛克菲勒……終於要親自下場了。
從熒光珠到老木料,從資金調查到親自拜訪。這位老先生的好奇心,或者說貪心,還真是不加掩飾。
不過也好。
當面看看,對方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
下午三點,胡戈和楊宓居然一起來了。
兩人站在院門口,看着裏面熱火朝天的施工場面,有點不敢進。還是趙建國眼尖,招呼了一聲:“劉先生,有朋友找!”
劉暉抬頭,看見兩人,有點意外:“你們怎麼找到這兒的?”
胡戈撓頭:“問王叔的……劉哥,這就是你買的院子?嚯,夠大的!”
楊宓則好奇地打量着那些老木料和半成品的梁架,眼睛亮晶晶的:“劉哥,這些木頭……好漂亮。”
“進來吧。”劉暉放下筆記本,“小心腳下。”
兩人小心翼翼地走進院子。胡戈看到那根紫檀主梁,倒吸一口涼氣:“這、這得值多少錢啊……”
“祖上留下的,不值錢。”劉暉面不改色,“坐,喝水自己倒。”
院子裏有幾把臨時搬來的凳子,兩人坐下。楊宓還在東張西望:“劉哥,你這院子修好後一定特漂亮。我能……偶爾來參觀嗎?”
“等修好了再說。”劉暉給他們倒了水,“你們今天沒課?”
“下午沒課。”胡戈喝了口水,“劉哥,我來是想跟你說,《仙劍》劇組那邊基本定了,我演李逍遙。謝謝你之前那些指點,導演說我對角色的理解比試鏡時深了好多。”
“恭喜。”劉暉點點頭,“好好演。”
“我一定!”胡戈握拳,“不過……劉哥,我有點緊張。這是我第一個重要角色,我怕演不好……”
“緊張正常。”劉暉說,“記住,演戲不是演給別人看,是演給自己信。你信了,觀衆就信了。”
胡戈若有所思地點頭。
楊宓在旁邊小聲問:“劉哥,那我們排民國戲,舞台設計想用傳統元素,您能再給我們講講嗎?就上次那種鬥拱……”
劉暉看了她一眼,從旁邊拿過那本《營造法式》,翻到某一頁:“民國時期的建築簡化了傳統鬥拱,但基本邏輯沒變。你們做舞台設計,抓住三個關鍵點:承重結構要清晰,裝飾元素要簡化,整體比例要協調。”
他拿起鉛筆,在筆記本空白頁上快速畫了個簡化版的民國門樓:“比如這樣。去掉繁復的雕花,保留基本的梁柱關系,線條幹淨些,就有那個味道了。”
楊宓湊過去看,連連點頭:“明白了!謝謝劉哥!”
兩人又坐了一會兒,看工人們幹活。胡戈還自告奮勇幫忙搬了幾塊磚,累得直喘氣,但笑得挺開心。
臨走時,楊宓回頭說:“劉哥,你這院子修好了一定要告訴我們,我們想來看看。”
“行。”
看着兩人走遠,趙建國湊過來:“劉先生,您這朋友……是演員吧?我看着眼熟。”
“學生。”劉暉收起圖紙,“趙師傅,下周三下午停工半天。有人來參觀。”
“啊?誰啊?”
“幾個研究古建的。”劉暉說得輕描淡寫,“正常接待就行。”
·
傍晚,工人們下班後,院子裏重歸寧靜。
劉暉獨自站在院子中央,閉上眼睛。
神識下沉,觸及那些埋在地下的陣基。青磚、銅錢、還有幾塊特意挑選的玉石邊角料,排列成復雜的圖案。地脈節點滲出的能量正被緩慢吸收,雖然微弱,但持續不斷。
按照這個速度,再有一個月,聚靈陣就能初步激活。
到時,這座院子會成爲一個真正的“能量節點”——對外,它會表現得像個普通的“風水寶地”,最多讓人覺得待着舒服;對內,卻能爲他提供修煉所需的最低限度能量,還能預警、防護。
他睜開眼,看向西廂房的位置。
那裏計劃改造成書房。他會把從小洞天裏拿出來的那些“古籍”(當然是處理過的版本)放進去,再配上現代書籍,做個像模像樣的藏書間。
正屋是起居室,東廂房是臥室。後院那口井周圍要造個小景,種些能寧神靜氣的植物——小洞天邊緣長着的那些改良版薄荷、茉莉,正好移栽過來。
一切都按計劃進行。
除了……那些不請自來的“客人”。
劉暉走到院門口,看着胡同裏漸次亮起的燈火。
遠處傳來炒菜聲、電視聲、孩子的笑聲。平凡的人間煙火,在這座古老的城市裏日復一日地上演。
而他,只想在這煙火深處,守住一方安靜。
手機又震了。
這次是條陌生號碼的短信,中文:“劉先生,期待下周三的交流。我們對傳統智慧與現代生活的結合,一直很有興趣。——歐文·洛克菲勒”
劉暉看完,刪了短信。
鎖好院門,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