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蘭秀一下子被打斷思緒,幾步快跑來到了老二住的外屋。
發現他在炕上躺着,眼睛緊閉,唇色發白,不省人事。
他的腳上也傳來一陣陣臭味。
上輩子傅蘭秀一點也沒在乎他的腳,就給他敷了點草木灰。
後來他果然成了跛腳,一輩子幹不了重活。
本來老二性格很開朗,也變得陰鬱,不愛說話。
這輩子重新看見老二發病,她幾乎一刻的猶豫也沒有。
轉頭叫了腿快的小女兒冬雪。
“雪啊,叫你大哥去喊郎中來,最好帶上金瘡藥。”
冬雪愣在原地,臉色爲難支支吾吾地問。
“找……找郎中?”
她還補充了一句,生怕她娘不知道。
“郎中得花錢。”
“叫你去就去,廢什麼話!”
傅蘭秀上輩子就是心疼找郎中的幾個銀錢,害了二兒子一輩子。
這輩子她不會再犯一樣的錯誤。
“好!這就去!”
小丫頭一陣風一樣跑走,叫了老大去找大夫。
村上的劉郎中醫術很好,他拎着藥箱子很快就來了。
這還是他們家,自從他爹去世第一次請大夫。
傅蘭秀讓開路,讓劉大夫過去給兒子看病。
劉大夫用剪刀剪開褲腿布料,看見老二的腳上和小腿的傷口,全都潰爛了。
那股臭味,直暈人。
他先用刀子燒熱,擦酒,接着挖掉了傷口上的腐肉。
隨後撒了藥粉,用布條包上。
中途老二疼醒了,包完又暈了過去。
劉大夫來到傅蘭秀面前,饒有興趣地問她。
“是你讓我帶的金瘡藥?”
傅蘭秀直接回答,“是,咋樣,管用不?”
“管用,你還懂用藥哩?”
“見別人用過,管用就行。多少錢?”
傅蘭秀上輩子活到六十,見識還是有些的。
曾經聽說過鎮上一個木匠割壞了腿,用金瘡藥治好的。
當時老二聽說這件事,還暗自神傷了好幾天。
他心裏想的大概就是,如果他能用金瘡藥,也不會瘸一輩子吧。
“這藥貴點,得六十文。”
一聽他報出的數字,旁邊的冬雪和老大都慌了。
心裏想,這麼多錢,娘不會直接賴賬,用掃把把他打出去吧?
傅蘭秀聽着也牙疼,六十文夠買三十斤糙米了,夠全家人吃一個月。
可爲了老二一輩子,她這六十文得付。
她咬咬牙說道,“你等着!”
說完轉身就回頭,去裏屋打開錢櫃子,從裏面數出六十個銅錢來。
這麼大一串錢拿出來,她心也痛。
但同時也覺得,錢這東西光攢沒用,得花。
出來後,狠狠心把這一串錢交到了劉大夫手裏。
“快拿着吧!只要能治好,多少錢我都花!”
只見劉大夫也露出了驚奇的表情,把錢往盒子裏收完,又拿出紙筆開了方子。
“再抓點草藥吧,內服外敷一起,好的快。這些都是常見的草藥,不貴。”
傅蘭秀收了方子,看了一眼確實是不貴的方子,沒什麼珍惜藥材。
“謝謝郎中。”
“他有你這樣的母親,是他的福氣,在鄉下,你這樣有魄力的女子,不多見。”
“郎中別誇我了,孩子有病家裏不出錢治,那還算是人嗎?”
傅蘭秀這麼說着,感覺自己臉都紅了。感覺在罵上輩子的自己。
叫老大把郎中送出去,她把方子給老二媳婦,讓她抓藥。
老二媳婦焦大妮,眼淚都快下來了。
這腳剛受傷那兩天,就問過娘,想找大夫。
娘死活不給治,還說老二癱了算她的,她養老二一輩子。
沒想到這才過去三天,娘就換了個人似的,變得大方了起來。
她接過藥方,高興得不知說什麼好。
最後只小心翼翼說道,“這藥方不要從公賬裏出了,我用我們的錢買吧,我帶來的嫁妝還有剩。”
傅蘭秀帶着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過,兩個兒子雖然成親了,也一直沒分家。
他們賺到的錢都要交給她,需要的吃穿都是她來買。
平日裏也不給他們幾個錢,他們小兩口想吃什麼喝什麼,或者添置東西,都要花自己的錢。
傅蘭秀也樂意看他們動用媳婦的嫁妝,那樣她不就省錢了?
大媳婦和老大一樣,沒嘴的葫蘆一樣,也能吃苦,這幾年也沒怎麼花過錢。
兒媳婦就大大咧咧一些,她還格外心疼老二。
在老二幹活累了之後,又在桌上吃不飽,她就自己動用自己的嫁妝給他貼補小灶。
傅蘭秀看在眼裏,還很得意,覺得這媳婦這麼無私奉獻也挺好,她便公灶上越發克扣。
現在想想,她也後悔自己當初薄待幾個孩子。
只是如果她拒絕,恐怕老二媳婦會覺得她變得太快。
所以她還是裝作喜悅地答應了,“好啊,你出就你出!這藥你給他按時敷上,腿壞了以後怎麼幹活?咱們家這麼多等着人幹,難道叫我老婆子幹嗎?”
她故意加大音量,把藥往焦大妮懷裏一塞,轉身就走。
衆人這下終於明白了,他們娘沒變,只是克扣的方式不一樣了。
用了兩天藥,老二的腿果然一天比一天好起來。
這兩天傅蘭秀做的菜都比以前放的材料好了,一家人眼見着吃胖了。
尤其是齊雁,原本懷着孩子,肚子大腦袋小,看起來怪模怪樣像個大頭娃娃。
現在吃胖了點,帶着孩子也不顯得四肢瘦小頭大了,看起來健康許多。
傅蘭秀看見老大會把自己的雞蛋省下來給齊雁吃,還一直給她夾菜餅吃。
要是以前,她肯定開罵了,罵齊雁不要臉,不下地的女子吃那麼多,男子下地哪裏有力氣?
現在她不會管這個了,老大願意給,就讓他給。
齊雁好好把這一胎生了,比什麼都強。
地裏種着小麥和黃米,還有一些大豆和麻,夏天壟邊都是草,需要拔草。
老大天天下地幹的活就是拔草,老二媳婦和冬雪也一起去,每天回來都累得灰頭土臉。
傅蘭秀自從孩子長大就沒下過地,在家裏的家務活都讓齊雁幹。
她就滿山遍野溜達,四處占便宜。
山上的野菜野果子野蘑菇,全都往家裏劃拉,總想着省糧食。
其實她弄的這點野菜,也沒省多少錢,反而讓家裏人吃壞肚子好幾次。
那個時候她就想着省錢了,哪管家裏人死活。
現在她不想再害家裏人了。
這次藥錢花了她不少,家裏人吃飯也把存糧耗下去不少,她得想法子掙錢了。
她努力回想上輩子的事,想起恍惚聽人說起過,縣城裏有陣子流行吃蓴菜,好像因爲某個文人墨客寫了詩贊美蓴菜。
蓴菜價格大漲,各家酒樓都在收。
他們鄉下的消息閉塞,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湖水已經結冰,蓴菜早就沒了。
想到這,傅蘭秀抬腳就往村東頭的小池塘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