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宋燭熒跟母親回去後裴青硯也回去了。
坐在馬車上,他手裏還拿着一根竹籤。
竹籤是剛才有人爲裴青硯卜卦的時候,他抽出來的。
他抽出的這根竹籤是下下籤。
不知爲何,裴青硯腦海裏浮現一張嬌憨無辜的臉——是宋燭熒。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疲憊地閉上雙眼。
和宋晚卿退婚是他想出來的最好的辦法,可是裴青硯知道父親和母親都不會同意,他和宋晚卿的婚事早已不是兩人的事了,是宋家和裴家兩個氏族的利益糾葛。
他和宋晚卿自小定下的婚事,因爲這場婚事宋家和裴家的利益糾葛在一起十多年了。
世上只有姻親是聯系兩個家族最牢固的關系。
裴青硯只覺得頭疼得厲害,抬手輕輕捏着鼻梁,以此緩解腦袋陣陣悶痛。
這兩年他步入仕途,皇上的心思他心裏有數,當初皇上是借助氏族的權力坐上的皇位,初登大寶,皇權不穩,皇上還需要借助氏族的權力穩定朝堂,導致的結果就是氏族權利越來越大,隱隱有壓過皇權的架勢。
這兩年皇上又開始打壓氏族。
宋家和裴家正是汴京氏族之首,只有兩家聯手才對抗得了皇權。
馬車停在裴府門口,周觀站在窗口喊了兩聲,裏面都沒動靜,周觀掀開簾子,瞧見裴青硯靠着馬車壁睡着了。
周觀想到這段時間裴青硯屋裏夤夜都還亮着燈,對車夫吩咐道:“在外面等一會兒。”
約莫過了兩盞茶的時間。
一只骨節修長的手挑開窗簾,看到熟悉的府邸愣了一下,道:“什麼時候到的?”
周觀猛地回神,答道:“公子,兩刻鍾前就回來了。”
裴青硯彎腰從馬車中下來:“以後直接喊醒我。”
周觀嘴上應着“是”,心裏卻不以爲然。
別家公子喊醒了回去接着睡,他家公子喊醒了就開始忙事情,公子好不容易能休息一會兒,他才不忍心喊呢。
裴青硯剛回到院子,裴母就過來了。
裴青硯起來,拱手作揖:“母親。”
裴母虛抬着裴青硯的小臂,扶着人起來,語氣多是無奈:“這是家裏,而且你父親也不在這,不用這般多禮的。”
裴青硯語氣淡淡:“母親是長輩,見到母親我該向母親行禮。”
裴母心裏有些難受,裴青硯自來和她不算親近。
裴母和裴太傅只有這一個孩子,裴青硯自小就被裴太傅領在身邊教導,循規蹈矩不允許有一絲錯處,久而久之養成了一副冷冰冰的性子。
裴母從身邊丫鬟手裏的托盤端了一碗雞湯放到裴青硯的桌子上:“這幾日母親見你臉色不是太好,特意讓小廚房燉了一碗雞湯送來。”
“多謝母親。”裴青硯端起瓷盅,用勺子舀着喝了兩口。
裴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溫聲詢問:“味道如何?”
“極好。”裴青硯說,“有勞母親了。”
“母子之間,不用這般客氣。”裴青硯喜歡,裴母也高興。
裴青硯不餓,而且他不喜歡在三餐之外的時間吃東西,裴青硯又喝了兩口,就將手裏的東西放下了,出聲詢問裴母:“母親過來可是有事交代兒子?”
裴母盯着被裴青硯放下來的瓷盅,失落在眼底一閃而過:“晚卿的生辰還有幾天就到了,母親過來提醒你一下,不要忘了。”
“雖然那件事的確是宋家的失職,不過一個妄圖攀附權貴的下人,處理了就是了,可不能影響你和晚卿之間的感情。”裴母說。
提起那晚的事,裴青硯眸光暗了暗。
長長的睫毛垂下,掩下眼底情緒,聲色不變地開口:“是。”
裴母想多和裴青硯說說話,視線瞥見他桌子上放的公物後,這個念頭打消了,站起來道:“那母親就回去了,事情慢慢處理,不要累到自己。”
見裴母要走,裴青硯鬼使神差地突然喊住裴母:“母親!”
裴母停下來,轉身問道:“怎麼了?”
“退婚”兩個字在唇齒間滾動一圈最後還是被裴青硯咽了下去,搖搖頭:“沒什麼,最近天熱,母親多注意身子。”
裴母笑着:“放心吧,母親身子好好的。”
“嗯。”裴青硯頷首,“母親慢走。”
裴青硯盯着桌上的瓷盅,伸手將其推得遠了一些,直到最後也沒有多喝一口。
裴青硯拉開桌子下面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塊通體瑩潤的玉佩。
這是那日宋燭熒給司閽的。
玉佩上面還刻着一個小小的“宋”字,這種貼身的東西怎麼能隨便送人呢,司閽不懂,如果不是他發現得及時第二天就被拿去當鋪當了,若是被有心人買走了,這塊玉佩都有可能成爲她的罪證。
下次見到她的時候還是還給她吧。
順便還要告訴她,不能隨便將自己的東西給陌生人。
裴青硯不是感覺不到宋燭熒和尋常人的不同,可能是被家裏保護得太好了,她就像一張白紙,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更不知人心到底有多復雜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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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卿的生辰快到了,每年她的生辰都是府上的大事。
而宋燭熒這幾日也一直忙着爲宋晚卿準備生辰禮物。
那日的小兔子她已經送給宋晚卿了,自然要準備新的禮物。
於是這幾日宋燭熒終於安生下來了,老老實實地待在屋裏。
也正因爲如此,院子裏的下人因爲宋燭熒上次逃跑提起來的防心也降下去了。
萬籟俱寂,蟬鳴陣陣,一輪彎月高高地掛在黑幕之上,夜風拂過,溫柔地打在窗櫺之上,院子裏靜悄悄的。
床上原本熟睡的人已經坐了起來。
她身上穿着柔白的寢衣,披散着黑發,猛然看過去定然是要被嚇一跳的。
就在這時,宋燭熒聽見窗戶不輕不重地響了一下。
宋燭熒笑了起來,高興地跑過去將窗戶打開。
下一刻,一道黑影翻窗進來,然後警惕地將窗戶關上。
來人正是祁時玄,他來赴約來了——和宋燭熒的三日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