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累了。阿煦說帶她去吃飯，他沒有在樂園裏吃，而是帶她走出樂園，鑽進一條狹窄的巷子。
“景區內更貴，我們不做冤大頭。”
空氣瞬間變得濃稠，小攤前圍滿了人，各種怪味撲面而來。
林驚鴻下意識捂住鼻子，後退半步。
這對林驚鴻來說，是另一個陌生的世界。
“聞着臭，吃着香。”阿煦端着一次性的小碗，用竹籤扎起一塊沾滿醬汁和醃菜的黑色豆腐，遞到她面前。
笑容溫和，眼神充滿鼓勵，“試試，就一口。”
她看着他，猶豫着，最終像是完成一個艱巨任務般，小心地咬了一小口。
外皮酥脆，內裏爆出滾燙的汁水，濃鬱的香味和獨特的發酵氣息瞬間在口腔炸開。
她驚訝地睜大眼睛，點了點頭，又主動咬下了第二口。
鼓着嘴巴：“真香。”
每個人都逃不過真香定律。
阿煦看她吃得意猶未盡，又給她買了一碗新的。
林驚鴻端着小碗，邊吃邊走。阿煦幫她拿着那只托特包。
不明情況的人眼裏，他們儼然是一對感情甜蜜又貪吃貪玩的情侶。
臭豆腐只能嚐嚐味道，是填不飽肚子的。
阿煦又拉着她來到一家螺螄粉店。
當那碗鋪滿炸腐竹、酸筍、花生，飄着紅油的粉放在她面前時，她再次被那濃烈的酸臭味震懾住了。
“這個……真的能吃嗎？”她捂着臉，小聲問。
阿煦已經咕嚕咕嚕吃了起來，用實際行動回答了她。
她學着他的樣子，挑起幾根粉，鼓起勇氣送入口中。
酸、辣、鮮、燙，多種刺激的味道同時沖擊着她的味蕾，比她唱過最復雜的曲牌還要層次分明。
鼻尖甚至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油然而生。
一碗螺螄粉下肚，她已經飽到肚子都漲漲的。
阿煦拉着她的手：“吃飽了就更應該走一走，有助消化。”
站在水果攤前，面對這個滿身是刺、氣味更加古怪的龐然大物，林驚鴻堅決地搖了搖頭，甚至又後退了一步。
阿煦沒有強迫，他買了一小塊金黃果肉，自己靠在牆邊，吃得一臉滿足，然後故意湊近她。
“就嚐一口，不好吃吐掉。”
她被他逼到牆角，無處可逃，看着他勺子上那團軟糯的果肉，最終還是皺着眉，緊閉着眼，極小極快地舔了一下。
預想中的可怕味道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冰激凌般的口感和奇異甜香。
她睜開眼，表情從視死如歸變成了驚奇。
最後，他變魔術般遞給她一包辣條。
“終極考驗。”
她看着那油汪汪、布滿辣椒面的條狀物，接過來，勇敢地咬下一根。
辛辣刺激的味道讓她瞬間紅了眼眶，卻一邊吸氣一邊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站在巷口，嘴裏還留着又臭又辣又甜的亂七八糟的味兒。
林驚鴻看着阿煦掏錢買水的背影，突然就懂了。
他帶她吃的這些，都是她爸絕不會讓她碰的“髒東西”。
可就是這些玩意兒，讓她第一次覺得，原來人可以不用時刻端着，不用在乎吃相。辣得直吸氣，燙得直哈氣，都沒關系。
這個下午偷來的自由，和這些亂七八糟的味道混在一起，像在她心裏扎了根，怎麼也忘不掉了。
阿煦把擰開的水遞給她，“辣到了吧？快喝點。”
林驚鴻接過水瓶，仰頭小口喝水。
兩人準備離開小吃街，巷子窄，人流突然多了起來。
一個提着菜籃的大媽匆匆從他們中間擠過，力道不小。
林驚鴻被撞得一個趔趄，腳下不知踩到了什麼油漬，猛地一滑，整個人失去平衡向後倒去。
“小心！”
阿煦的反應極快，本能地一把攬住了她的腰，將她猛地往回帶。
她的後背瞬間撞進他懷裏，隔着一層薄薄的夏衣，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溫熱和有力的心跳。
他的手臂環在她腰間。
時間仿佛停滯了一兩秒。
嘈雜的人聲、食物的氣味似乎都退遠了。
她聞到他身上幹淨的皂角味，混合着剛才榴蓮和螺螄粉的復雜氣息，成爲一種獨屬於這個下午的、令人臉紅心跳的味道。
“謝……謝謝。”
她站穩，聲如蚊蚋，感覺被他手臂圈住的那一圈皮膚都在發燙。
阿煦像是這才反應過來，立刻鬆開了手，動作快得甚至有點慌張。
“沒事，路滑。”他摸了摸鼻子，眼神飄向別處，耳根卻悄悄紅了。
兩人繼續往前走，中間隔着一點點微妙的距離。
但剛才那個短暫、緊密的擁抱，被他手臂箍住的觸感和力量，比之前的牽手，更清晰地烙印在了林驚鴻的身體記憶裏。
驚鴻一瞥：阿香，你那邊現在怎麼樣？
阿香很快回復：小姐，一切順利。店員給我開了投影，一邊看電影一邊按摩，阿香很舒服。店員還說送我一個泡腳套餐呢。
電影院。林驚鴻沒有去過電影院。
她不想那麼快回去。
“阿煦，我們去看電影吧？”
阿煦選的私人影院藏在一個老舊的商業樓裏，狹窄，隔音不算太好，能隱約聽到隔壁間的電影配樂。
他特意選這裏，就是因爲這裏足夠“不正規”，避免被任何可能隱藏的眼線發現。
狹小的空間裏只有一張巨大的懶人沙發，他們不得不緊挨着坐下。
屏幕上放着一部老舊的文藝片，節奏緩慢，光影在昏暗的房間裏流動。
起初，兩人都正襟危坐，注意力似乎都在電影上。但空氣裏彌漫着一種比小吃街更復雜、更微妙的氣息。
影片進行到一半，有一段冗長的空鏡頭。
房間裏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阿煦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柔軟的沙發面上輕輕敲擊，然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的小拇指，極其緩慢地、試探地，觸碰到了她放在身側的手。
林驚鴻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沒有躲開。
他得寸進尺，食指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勾住了她的尾指。
屏幕上，男女主角正在雨中相擁奔跑。
阿煦轉過頭，在明明滅滅的光影裏看着她。
她的側臉在微光中顯得格外柔和，嘴唇上還殘留着一點辣油的紅潤。
他低聲喚她，聲音比平時沙啞：“驚鴻。”
她下意識地轉頭回應。
距離瞬間被拉近，鼻尖幾乎相觸，呼吸可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