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阿煦頷首，然後轉向林驚鴻，語氣溫柔而專業：“林小姐，請稍等，我需要取一小縷毛發樣本。”
他當衆用小巧的工具，極其輕柔地從小貓身上取下一小撮橘色的毛。
然後，他並沒有收起，而是當着所有人的面，開始現場制作那個小小的毛發吊墜。
他的手指靈活而穩定，將毛發仔細梳理、封裝進一個透明的圓形翻蓋吊墜裏，穿上銀鏈。
整個過程，客廳裏靜得可怕，只有工具輕微的碰撞聲。
林政昆的目光像無形的蛛網，纏繞着客廳裏的每一寸空氣。看似隨意，實則敏銳地捕捉着任何一絲異常。
但阿煦的表現無懈可擊，完全是一個訓練有素的從業人員。
直到流程最後，阿煦取出那個封裝着橘色毛發的小小吊墜。
“林小姐，這是留給您的紀念。”他遞過去，目光與她有一瞬的交匯，眼底夾雜着深藏的復雜情緒，有震驚，有了然，更有一種無法言說的痛惜。
林驚鴻剛想伸手，阿煦依照流程，習慣性地詢問道：“需要我幫您戴上嗎？這個扣環……”
“不必。”
林政昆冰冷的聲音如同利刃般切斷了一切可能。
他站起身，踱步過來，直接從阿煦手中拿過了項鏈，臉上掛着虛僞的溫和：“這種小事，爸爸來就好。”
他親手爲林驚鴻戴上項鏈，動作帶着不容抗拒的占有欲。那冰冷的鏈子貼上皮膚，仿佛一道新的枷鎖。
阿煦垂下眼簾，掩去所有情緒，恭敬地告退。自始至終，他沒有再看她一眼。
門關上了。客廳裏只剩下林驚鴻和那座名爲“父親”的大山。
她緊緊攥着胸前的吊墜，那裏面封存着小貓的生命印記，也封存着那個陌生男孩再次出現帶來的巨大而混亂的沖擊。
他們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卻在最不堪的境地裏，兩次相遇。
一次是慌亂中的拯救。
一次是絕望中的見證。
這種奇特的聯結，比任何已知的關系，都更讓她心悸，也更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微弱卻頑固的力量。
林政昆以爲他切斷了一次無關緊要的接觸。但他不知道，他親手戴上的那條項鏈，連同那個男孩壓抑的眼神一起，成了女兒心中一枚悄然埋下的，等待燎原的火種。
夜深了。別墅死寂。
林驚鴻摸到胸前的吊墜，把它摘下舉到床頭燈下。
小小透明玻璃片裏，內部是小橘貓的毛發，正面刻着小貓照片，側面有“願你來世，自由奔跑”的字樣。
指尖摩挲着那幾個字，突然在摸到“由”字時，觸感有些異樣，不像刻痕那樣流暢。
她把吊墜湊到眼前，借着光線傾斜的角度，仔細分辨。
那些細密的凹凸，絕非隨意劃傷，而是一個結構清晰的微縮二維碼，就巧妙地隱藏在筆畫的裝飾紋路裏。
用手機掃描，因爲太小，嚐試了好幾遍才對焦成功，識別成功後出現了微信名片，頭像是深海，昵稱“X”。
驗證問題是：初遇之地？
提示：算
算？她記得那個初遇的酒吧，叫“算了酒吧”，驗證失敗。
不對？
難道這個算是計算的算？
她想到了日期，看了一下手機時間，想了一下，輸入了那天初次叛逆逃跑的時間“0917”。
通過了。
X：【你找到了。】
她的心猛地一緊，百感交集。果然是他。在衆目睽睽之下，尤其是林政昆的監視下，他竟敢留下這樣的痕跡。
驚鴻一瞥：【謝謝你的吊墜。】
X：【應該的。請節哀。】他的回應很客氣，符合殯葬師的身份。
林驚鴻鼓起勇氣。
驚鴻一瞥：【我想去看看它，可以嗎？】
X：【可以。地點是我選的，很安靜。】
X：【你方便什麼時候出來？】
林驚鴻意識到對方對她的處境一無所知。
她給對方發了一個定位之後回復。
驚鴻一瞥：【下午三點，練功房後窗。我想辦法支開人，但時間不長。】
X：【好。三點，練功房後窗見。】
和阿煦約定好見面時間之後，林驚鴻躺在床上，毫無睡意。
如何支開保鏢？這個難題像巨石壓在心口。她起身，想去廚房倒杯水，借此理清紛亂的思緒。
赤腳走過昏暗的走廊，經過傭人房時，卻聽見裏面傳來極力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她輕輕推開門。是傭人阿香在哭。
阿香看到她，嚇得立刻止住哭聲，慌忙站起來：“小，小姐。”
“怎麼回事？”林驚鴻壓低聲音問。
阿香是家生的奴才，從小和她一起長大，幾乎算半個姐妹。
阿香眼圈腫得厲害，哽咽道：“我娘病得更重了，怕是，怕是熬不過這幾天了。我去求管家告假，可他說，老爺下了死命令，近期誰也不能離府，尤其要看好小姐您……”
林驚鴻的心猛地一沉，但一個念頭也隨之清晰。
她關緊門，看着阿香：“你想不想現在就回去見你娘最後一面？”
阿香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拼命點頭，隨即又馬上搖頭：“想！可是管家不會準的……”
“你幫我一個忙，我就能讓你明天正大光明地走出這個門。”林驚鴻目光灼灼。
“小姐要我做什麼？”阿香的聲音都在發抖。
“明天下午練功，你替我待在練功房裏。”林驚鴻說出計劃。
阿香臉瞬間煞白：“這怎麼行！要是被老爺發現……”
“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發現？”
林驚鴻抓住她的胳膊，“你從小在我身邊，我練了十幾年功，你就在旁邊看了十幾年。我的指法、身段，你私下裏沒少偷偷模仿吧？你的背影身形，和我至少有七八分像。”
阿香像被說中了心事，一時語塞。她的確在無數個漫長的午夜，對着鏡子，偷偷比劃過小姐那水袖翻飛的姿態。
“明天老師要照看新生，顧不上我。你只需穿上我的練功服，背對門口，擺出練習指法的樣子，沒人會細究。”林驚鴻語氣堅決，“這是你唯一的機會。幫我，也是幫你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