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 “給本座……揉揉肩。”
冰冷的命令如同驚雷,再次炸響在死寂的內室中,炸得林薇薇魂飛魄散。
揉……揉肩?! 給這個剛剛差點掐死她、又給她戴上這種恐怖枷鎖的魔鬼揉肩?!
林薇薇蜷縮在地毯上,身體僵硬得如同石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屈辱感和恐懼感交織在一起,讓她動彈不得。
見她沒有反應,夜玄周身的氣息又冷了下去,帶着不耐煩的壓迫感:“需要本座說第二遍?”
那冰冷的語調瞬間將林薇薇拉回現實。她猛地一顫,想起剛才靈魂被撕裂般的劇痛,想起那雙猩紅暴戾的眼睛。違抗他的代價,她承受不起。
她咬着牙,用盡全身力氣,支撐着發軟的雙腿,慢慢地、極其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每動一下,脖頸和耳朵被穿刺的地方都傳來清晰的痛楚,提醒着她剛才發生的一切。
她低着頭,不敢看他,一步一步地挪到床榻邊。
夜玄已經重新背對着她坐下,墨色的長發鬆散地披在身後,中衣的領口微微敞開,露出脖頸和一部分寬闊卻線條優美的肩膀。他閉着眼,眉頭微蹙,似乎真的有些疲憊,但周身那股無形的、冰冷的威壓依舊彌漫不散。
林薇薇顫抖地伸出雙手,指尖冰涼。
當她的指尖終於觸碰到他中衣下微涼的皮膚和繃緊的肩部肌肉時,兩人幾乎同時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林薇薇是因爲恐懼和排斥。觸碰他,仿佛在觸碰一條沉睡的毒蛇,隨時可能被反噬。
而夜玄……那微涼、細膩卻帶着無法抑制顫抖的指尖,落在他皮膚的瞬間,帶來一種極其陌生而詭異的觸感。不同於屬下恭敬小心的按摩,也不同於敵人冰冷的刀鋒,那是一種……活生生的、脆弱的、帶着恐懼溫度的觸碰。
讓他覺得有些……癢。
林薇薇屏住呼吸,回憶着以前加班累了和同事互相幫忙揉肩的模糊記憶,生澀地、小心翼翼地用力。她的手法毫無章法,甚至因爲緊張而時輕時重。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手指和手下那具蘊含着恐怖力量的軀體上,生怕哪一下按得不對,就會招來滅頂之災。
內室裏再次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只有兩人細微的呼吸聲,以及指尖與布料、皮膚摩擦的極其微弱的聲響。
【目標人物好感度:-79。】 系統提示音突兀地響起。
又漲了?林薇薇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因爲他享受這種按摩?還是因爲這種絕對的掌控感?
她無法理解,只能更加賣力地、機械地重復着動作。
時間一點點流逝。
就在林薇薇手臂酸麻,幾乎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她忽然感覺到,手下繃緊如岩石般的肌肉,似乎……微微放鬆了一絲絲?
她甚至能感覺到他身體裏那股時刻縈繞的、躁動不安的陰戾能量,也似乎變得稍稍平和了一點點。
這個發現讓她感到無比荒謬。
這個強大到足以毀天滅地的魔頭,竟然真的會因爲這點微不足道的按摩而感到放鬆?
夜玄閉着眼睛,感受着那雙笨拙卻持續不斷的小手在他肩上勞作。最初的陌生和不適過後,那細微的、持續的力度,竟然真的奇異地緩解了他因爲夢魘和暴怒而引發的、深植於神魂深處的躁動與疲憊。
他已經很久沒有……真正“放鬆”過了。自從……那些事情之後,他的每一根神經時刻都處於高度警惕和殺戮的狀態,睡眠於他而言不過是力量運轉的間隙,從未帶來過真正的休憩。
而此刻,在這種絕對掌控的氛圍下,在這個弱小的、生死完全系於他一念之間的“寵物”的服侍下,他竟然感受到了一絲罕見的、扭曲的安寧。
他甚至無意識地、極其輕微地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喟嘆。
這聲微弱的嘆息卻像驚雷一樣落在林薇薇耳中!嚇得她手指猛地一縮,差點跳起來!
他……他怎麼了?是不滿意了嗎?
然而,預想中的斥責並未到來。夜玄甚至微微向後靠了靠,將更多的重量交付於她的雙手,這是一個隱含信任和放鬆的姿態,盡管這“信任”如此畸形和脆弱。
林薇薇的心跳得飛快,一種極其復雜難言的情緒悄然滋生。有依舊濃鬱的恐懼,有無法消弭的恨意和屈辱,但此刻,竟然還混雜進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異樣感?
她看着他那張近在咫尺的、褪去了暴戾後俊美得令人窒息側臉,看着他微蹙的眉宇間那絲若有若無的疲憊痕跡,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又閃過他睡夢中那句脆弱的囈語。
“母親……” “冷……” “別丟下我……”
他……到底經歷過什麼?才會變成如今這副扭曲殘忍的模樣?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她狠狠掐滅!林薇薇,你瘋了嗎?!你在同情一個魔鬼?!他剛剛差點殺了你!他把你當牲畜一樣鎖起來!他摧毀了你的希望,害死了來救你的人!
她在內心瘋狂地唾棄自己那瞬間的動搖。
但心防一旦被撕開一絲微不可察的裂隙,某些東西就會悄然滲透。
就在這時,營帳外突然傳來了墨影低沉的聲音:“主人。”
內室裏那詭異而脆弱的平靜瞬間被打破!
夜玄緊閉的眼睛倏然睜開,眼底殘留的那一絲極淡的鬆弛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重新被冰冷的銳利和深不見底的幽暗所取代。
林薇薇也嚇得立刻縮回了手,心髒狂跳,仿佛做錯了事被抓包的孩子。
“說。”夜玄的聲音恢復了慣有的冷漠威嚴,他甚至沒有回頭,只是微微動了動肩膀,似乎對那突然消失的按壓有些不適。
“巡哨隊在百裏外的黑風峽發現了正道修士活動的蹤跡,看功法路數,疑似……玉清宗之人。人數不多,但行蹤詭秘,似乎在搜尋什麼。”墨影的聲音透過帳簾傳來,清晰無比。
玉清宗! 又在搜尋!
林薇薇的心髒猛地一縮!是來找之前那兩名弟子的?還是……蘇師兄又派了新的援兵?!
恐慌瞬間攫住了她!她下意識地看向夜玄的背影,生怕這消息再次激怒他,遷怒於自己。
然而,夜玄的反應卻出乎她的意料。
他並沒有發怒,反而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的、帶着一絲冰冷玩味的嗤笑。
“哦?還不死心?”他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語氣聽不出喜怒,“看來,是本座上次的‘回禮’,還不夠分量。”
林薇薇聽得遍體生寒。他口中的“回禮”,無疑是指那兩名被吊在據點入口、殺雞儆猴的玉清宗弟子!
“要屬下帶人前去清剿嗎?”墨影請示道。
夜玄沉默了片刻,指尖無意識地敲擊着床沿。
林薇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既害怕聽到他下令屠殺同門,又隱隱可恥地抱着一絲極微弱的希望。
“不必。”夜玄終於開口,做出了一個讓林薇薇和帳外墨影都有些意外的決定。
“盯着他們。弄清楚他們到底在找什麼,領頭的是誰。”他的聲音帶着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殘忍興致,“本座倒要看看,這群老鼠,還能翻出什麼浪花。”
“是。”墨影領命,氣息隨即消失。
帳內再次恢復寂靜。
夜玄緩緩轉過身,目光重新落回到臉色蒼白、驚疑不定的林薇薇身上。
他看着她眼中尚未褪去的恐慌和對“玉清宗”三個字的本能反應,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聽到舊主的消息,很激動?”他語氣平淡,卻字字誅心。
林薇薇嚇得連忙跪下:“奴婢不敢!奴婢早已和玉清宗毫無瓜葛!”她急切地撇清關系,生怕慢了一步就會招來禍端。
“是嗎?”夜玄拖長了語調,顯然並不相信。他踱步到她面前,冰涼的指尖再次挑起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最後落在了她耳朵上那對閃爍着不祥紅光的荊棘耳釘上,又滑到她鎖骨間那個微小的骷髏項鏈上。
“記住你現在的身份。”他冰冷地宣告,“也記住‘囚魂鎖’的滋味。”
“你最好祈禱,你的那些‘故人’,別再來自尋死路。”他的指尖微微用力,帶來一絲刺痛,“否則,下一次,‘回禮’就不只是掛在門口那麼簡單了。”
林薇薇渾身一顫,眼中充滿了恐懼。
夜玄似乎滿意了她的反應,鬆開了手。
“下去吧。”他揮揮手,仿佛厭倦了一般,“本座累了。”
林薇薇如蒙大赦,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回了自己的角落,將自己蜷縮起來,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響。
夜玄重新躺回床榻,閉上了眼睛。
內室裏安靜得可怕。
林薇薇將臉埋在膝蓋裏,內心一片混亂。玉清宗還在找她……夜玄卻選擇了按兵不動,他到底想做什麼?貓捉老鼠的遊戲嗎?
而她……她剛才竟然會對那個魔鬼產生一絲可恥的異樣情緒……
就在這時,床上似乎已經睡着的夜玄,忽然翻了個身,面向她的方向。
他的眼睛依舊閉着,仿佛是無意識的動作。
然後,一句極其模糊、幾乎消散在空氣中的低語,悄然溢出唇瓣,輕得如同嘆息:
“……繼續……”
林薇薇猛地一怔,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床榻。
他……他說什麼? 繼續? 繼續……揉肩嗎?
可他明明已經……而且墨影來報之後,氣氛明明已經……
她看着夜玄依舊緊閉的雙眼和似乎陷入沉睡的側臉,完全無法判斷這到底是一個清醒的命令,還是……一句無意識的夢囈?
就像之前那樣。
她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是冒險過去,還是假裝沒聽見?
那雙戴着“囚魂鎖”的耳朵,仿佛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