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還沒亮透，白芊芊就被周銘的連環call吵醒。
“起來了沒有？！造型團隊半小時後到容蓁家樓下！你給我精神點，別在容影後面前丟人現眼！”
白芊芊頂着雞窩頭，迷迷糊糊地應着，掛了電話才徹底清醒——今天要拍《傾城》的定妝照！和容蓁一起！
她一個激靈從床上彈起來，沖進浴室用最快的速度洗漱。看着鏡子裏睡眠不足的臉，她雙手合十，虔誠祈禱：“粉底液粉底液，今天給力點，遮住我的黑眼圈，拜托拜托！”
等她手忙腳亂換好衣服沖出客房，容蓁已經坐在餐桌邊了。她穿着簡單的白色運動裝，素顏，頭發鬆鬆挽起，正在看平板電腦上的新聞。晨光中，側臉線條柔和，少了幾分平日的疏離感。
桌上擺着兩份早餐：燕麥杯，藍莓，還有……兩份看起來一模一樣的沙拉？
白芊芊心裏哀嚎一聲，面上卻擠出笑容：“早啊，容蓁。”
容蓁抬眸，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一瞬，淡淡點頭：“早。吃早餐。”
白芊芊認命地坐下，拿起叉子戳着那些綠葉子，味同嚼蠟。她偷偷瞄了一眼容蓁的平板，界面是財經新聞，全是英文。好吧，仙女的早餐讀物都這麼高深。
造型團隊準時抵達。公寓瞬間變成了臨時化妝間，堆滿了衣服、化妝品和各式工具。
白芊芊被按在椅子上，任由化妝師在她臉上塗塗抹抹。《傾城》是一部古裝劇，她的角色是前期天真爛漫、後期經歷家國變故後變得沉穩的亡國公主。妝容需要突出她五官的精致和那份不諳世事的純淨感。
化妝師一邊操作一邊誇：“芊芊姐皮膚底子真好，幾乎不用怎麼遮瑕。”
白芊芊嘿嘿一笑，剛想習慣性自誇兩句，瞥見旁邊安靜閉目讓化妝師上妝的容蓁，立刻把話咽了回去，只在心裏默默接話：那可不，昨晚夢裏都在敷面膜！
容蓁的角色是權傾朝野的女丞相，心思深沉，運籌帷幄。她的妝容更強調輪廓感和眼神的銳利，眼線上挑，唇色偏暗紅，配上準備好的藏青色官袍，整個人還沒開口，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場就已經出來了。
白芊芊化好妝，換上一身鵝黃色的宮裝，顯得嬌俏靈動。她湊到鏡子前左看右看，頗爲滿意。一轉頭，看到已經裝扮整齊的容蓁正靜靜地看着她。
官袍厚重，襯得她身形愈發挺拔清瘦，那張過於漂亮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沉靜，卻自帶一股壓人的氣勢。
白芊芊的小心髒又不爭氣地多跳了兩下。完了，跟容蓁站一起，她簡直像誤入猛獸領地的小兔子。
“走了。”容蓁收回目光，率先朝門口走去。
拍攝地點在郊區的專業攝影棚。一路上，白芊芊試圖找話題緩解緊張：“容蓁，你拍定妝照有什麼秘訣嗎？比如怎麼找鏡頭感之類的？”
容蓁目視前方，言簡意賅：“聽攝影師的。”
白芊芊：“……哦。” 天再次被聊死。
到了攝影棚，工作人員早已準備就緒。背景布置得古色古香，打光板、反光傘林立。攝影師是個留着絡腮胡的藝術大叔，看到她們進來，眼睛一亮。
“容老師，白老師，我們先拍單人的。容老師先來？”
容蓁點點頭，走到背景布前。燈光打在她身上，她幾乎不需要攝影師過多指導，只是微微調整了幾個站姿和眼神，或負手而立，或執卷沉思，每一個定格都精準地傳遞出女丞相的威嚴與深沉。快門聲咔嚓作響，攝影師臉上滿是贊賞。
白芊芊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這就是影後的實力嗎？入戲快，表現力強，簡直是爲鏡頭而生的。
輪到白芊芊了。她深吸一口氣，走到燈光下。拍攝單人照還算順利，她努力回憶劇本裏公主前期的狀態，表現出天真和靈動。攝影師讓她轉個圈，裙擺飛揚，笑容燦爛。
“好！很好！白老師保持這個狀態！”攝影師鼓勵道。
白芊芊稍微放鬆了些，沖着鏡頭比了個可愛的剪刀手。
攝影師：“……”
工作人員：“……”
周銘在遠處捂住了臉。
白芊芊瞬間僵住，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蠢事，趕緊把手放下，臉頰爆紅。她偷偷瞟向容蓁的方向，見容蓁正低頭看着手機，似乎沒注意到她這邊的窘況，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單人照拍完，重頭戲來了——雙人合照。
攝影師摸着下巴構思：“兩位老師，我們需要表現出公主與丞相之間那種微妙的關系，既有身份的差距和試探，又要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牽引感。我們先拍一張公主爲丞相斟茶，丞相垂眸看的場景。”
工作人員搬來案幾和茶具。白芊芊跪坐在一側，拿起茶壺，做出斟茶的動作。容蓁坐在主位，身姿挺拔，目光落在白芊芊的手上。
白芊芊的手有點抖。離得這麼近，她能聞到容蓁身上淡淡的冷香，能看清她長而密的睫毛。被容蓁這樣“注視”着，哪怕知道是在演戲，她也緊張得不行。
“白老師，表情自然一點，你是公主，雖然敬畏丞相，但不至於害怕。”攝影師提醒。
白芊芊努力調整呼吸，告訴自己：這是工作，這是工作……
“容老師，”攝影師又說，“您看白老師的眼神，可以再復雜一點，帶點審視，但不要過於銳利。”
容蓁聞言，抬眸，視線從白芊芊的手移到了她的臉上。
那目光，沉靜如水，卻仿佛有穿透力，直直看進白芊芊的眼睛裏。白芊芊心跳漏了一拍，斟茶的動作頓住了。四目相對，空氣似乎都凝滯了幾秒。
“好！就是這個感覺！保持住！”攝影師興奮地連連按快門。
接下來又拍了幾組，有公主仰望丞相的，有丞相側身與公主低語的。每次近距離接觸，白芊芊都覺得自己的神經繃得緊緊的。容蓁倒是始終專業，動作、眼神都拿捏得恰到好處，只是幾乎沒有什麼肢體接觸，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
最後一套造型，是劇情後期，兩人關系產生裂痕後的一場對峙戲。場景布置得較爲昏暗，氛圍凝重。
“兩位老師，這場戲情緒比較激烈。公主，你是帶着委屈和不解的質問；丞相，你是隱忍和無法言說的復雜心情。我們需要一個比較有張力的姿勢……”攝影師想了想，“這樣，容老師您從背後握住白老師的手腕，白老師您掙扎，回頭看她。”
這個動作比之前那些都要親密和……有壓迫感。
容蓁走到白芊芊身後，按照要求，伸出手，握住了白芊芊的手腕。她的手指微涼，力道卻不小，穩穩地禁錮着。
白芊芊穿着單薄的戲服，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後容蓁身體的輪廓和溫度，還有那縈繞在鼻尖的冷香。她的耳朵尖不受控制地開始發燙。
“白老師，掙扎，回頭！”攝影師喊道。
白芊芊依言做出掙扎的動作，然後猛地回過頭——猝不及防地，撞進了容蓁近在咫尺的眼眸中。
太近了。近到能看清對方瞳孔裏自己的倒影。容蓁的眼神不再是全然的冰冷，裏面似乎翻滾着某種壓抑的、濃烈的情緒，是劇本裏要求的隱忍和痛楚，逼真得讓白芊芊一瞬間忘了這是在拍照，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攥緊了。
她愣愣地看着容蓁，忘記了台詞，忘記了動作。
容蓁看着她有些失神的模樣，握着她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收緊。
“完美！情緒非常到位！”攝影師捕捉到了這個瞬間，大聲稱贊。
拍攝終於結束。白芊芊幾乎是逃也似的從那個令人窒息的氛圍中掙脫出來，手腕上似乎還殘留着容蓁指尖的涼意和力道。
回程的車上，白芊芊靠着車窗，假裝看風景，腦子裏卻不斷回放着容蓁最後那個眼神。那真的是演技嗎？也太真實了吧……
她偷偷用餘光瞄了一眼旁邊的容蓁。她已經卸了妝，換回了常服，恢復了平日清冷的模樣，正閉目養神，仿佛剛才攝影棚裏那個情緒飽滿的“丞相”從未存在過。
白芊芊心裏莫名有點亂。她拿出手機，點開《冰山生存手冊》，猶豫了一下，在後面悄悄加了一條：
第五條：工作場合，保持專業，切勿入戲太深！切記！
嗯，一定是容蓁演技太好，自己剛才只是被帶進去了而已。對，就是這樣。白芊芊自我安慰着，卻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