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內，空曠而死寂。
蘇夜捂着鼻子，看着手背上那抹刺目的鮮紅，俊朗的臉龐上一陣青一陣白，表情精彩到了極點。
屈辱！
憤怒！
驚恐！
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該死的期待！
“妖精！絕對是修煉了千年的狐狸精！”
他低聲咒罵了一句，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顯得格外清晰，又把自己嚇了一跳，連忙捂住嘴，做賊心虛地四下張望。
還好，那女人已經走了。
否則，就憑剛剛那句腹誹，自己恐怕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蘇夜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試圖平復自己那顆狂跳不止的心髒。
他癱坐在冰冷的白玉地板上，背靠着一根雕龍玉柱，腦子裏亂成了一鍋漿糊。
去，還是不去？
這個問題，從憐舟月消失的那一刻起，就如同魔咒一般在他腦海中盤旋。
理智告訴他，這絕對是一場鴻門宴！
那個女人看自己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一個徒弟，分明就是在看一盤已經洗剝幹淨，只等着下鍋的絕世美味！
什麼“親自助你覺醒”，說得那麼好聽！
搞不好，就是想趁着自己聖體覺醒，陽氣最盛的那一刻，把自己吸成人幹！
可……若是不去呢？
蘇夜打了個寒顫，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憐舟月那只踩在自己肩頭的完美玉足，以及那最後一個“死”字帶來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無盡寒意。
他毫不懷疑，只要子時的鍾聲敲響，自己沒有出現在那“寒月洞”中，下一秒，自己就會從這個世界上被徹底抹去，連一絲痕跡都不會留下。
“媽的，這根本就沒得選！”
蘇夜狠狠一拳砸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力量太小，連地板的灰塵都沒能震起半點。
這種任人宰割，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的感覺，讓他這個當了十八年天之驕子的蘇家少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憋屈與無力。
“實力……”
“一切，都是因爲實力不夠！”
蘇夜的雙拳死死攥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縷鮮血順着指縫流下，他卻渾然不覺。
他的眼中，燃起了兩簇不屈的火焰。
“鼎爐又如何？”
“只要我不死，只要能讓我變強！”
……
時間，在煎熬的等待中緩緩流逝。
紫竹峰上的日月，似乎也比外界要清冷幾分。
當最後一縷夕陽的餘暉被天邊的黑暗吞噬，一輪皎潔的銀月，悄然爬上了天穹。
清冷的月輝，如同水銀般傾瀉而下，給整座籠罩在朦朧紫氣中的紫竹峰，披上了一層神秘而聖潔的銀紗。
峰頂的風，帶着刺骨的寒意。
蘇夜獨自一人，站在白玉大殿的門口，遙望着那條通往大殿後方，被紫色霧氣所籠罩的幽深小徑。
那裏，就是通往憐舟月寢殿“寒月洞”的方向。
“咕咚。”
他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感覺自己的雙腿，竟有些不聽使喚地發軟。
這和他想象中的拜師學藝，完全是兩個概念啊！
人家拜師，是學藝。
他拜師，是“獻祭”！
“罷了罷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蘇夜一咬牙，一跺腳，仿佛奔赴刑場的壯士一般，毅然決然地踏上了那條小徑。
這條路，並不長。
路的兩旁，栽種着一些蘇夜從未見過的奇花異草，在月光下閃爍着點點靈光，散發出沁人心脾的異香。
空氣中的靈氣，濃鬱得幾乎要化爲實質，隨便吸上一口，都感覺神清氣爽，修爲似乎都有了一絲精進。
毫無疑問，這是一處洞天福地。
但蘇夜，卻完全沒有心情去欣賞這一切。
因爲，隨着他越往裏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便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
這股寒意，並非單純的低溫，而是一種能夠凍結靈氣，甚至是神魂的法則之力！
蘇夜感覺自己的血液流速都在變慢，思維都開始變得遲鈍。
他不得不運轉體內那微弱的靈力，來抵御這股寒氣的侵蝕。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的紫霧豁然開朗。
一座巨大的洞府，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洞府完全由一種不知名的白色玉石構成，渾然一體，在月光下散發着柔和的光暈。
洞口上方，龍飛鳳舞地刻着三個古樸的大字——
寒月洞！
僅僅是看着這三個字，蘇夜就感覺一股無法言喻的太陰道韻撲面而來，仿佛要將他的靈魂都給吸進去一般！
洞口幽深，看不到盡頭，只有絲絲縷縷的白色寒氣，如夢似幻地從中飄散而出。
這裏，就是那只母老虎的巢穴嗎？
蘇夜站在洞口，躊躇了片刻，最終還是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
洞內，別有洞天。
沒有想象中的陰暗潮溼，反而是一片寬敞明亮的空間。
洞頂鑲嵌着無數拳頭大小的月光石，將整個洞府照得亮如白晝。
洞府的陳設，簡單到了極致。
一張寒玉床，一張石桌，幾個石凳，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整個洞府之內，都彌漫着一股和憐舟月身上一模一樣的，清冷而又幽靜的梅花香氣。
而在洞府的正中央，有着一個方圓十丈的寒潭。
潭水清澈見底，卻不結冰，反而冒着絲絲縷縷的白色寒氣，正是這洞府寒意的源頭。
此刻，在那寒潭的中心，一道絕美的身影，正盤膝而坐。
正是憐舟月。
她依舊穿着那身月白色的宮裝，三千銀發如瀑布般垂下，有幾縷甚至沒入了寒潭的水中。
她雙眸緊閉，寶相莊嚴，聖潔得宛如一尊不食人間煙火的九天玄女。
皎潔的月光，透過洞頂的某個孔洞，正好灑落在她的身上，爲她鍍上了一層神聖的光輝。
蘇夜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美得讓人窒息。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到來，憐舟-月那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隨即，緩緩睜開了那雙清冷如秋水的鳳眸。
四目相對。
蘇夜只覺得自己的靈魂，仿佛都被那雙眼睛給看穿了，連忙低下頭，恭敬地行禮。
“弟子蘇夜，拜見師尊。”
“來了？”
憐舟月的聲音，依舊是那般清冷，不帶一絲情感的波瀾。
“是，弟子……奉師尊之命，子時已到。”
蘇夜低着頭，小聲回答道。
憐舟月沒有再說話。
她緩緩從寒潭中心站起，赤着一雙玉足，踏水而來。
水面，沒有泛起一絲漣漪。
她就那樣一步一步，從水面上走到了蘇夜的面前。
蘇夜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逼人的寒氣，以及那股更加濃鬱的，讓他心神搖曳的處子幽香。
“脫。”
一個冰冷的字眼，從憐舟月的紅唇中，輕輕吐出。
“啊？”
蘇夜猛地抬起頭，一臉錯愕地看着她。
“脫……脫什麼？”
憐舟月黛眉微蹙，似乎對他的遲鈍有些不滿。
“外袍。”
蘇夜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果然！
果然是要來真的！
他站在原地，雙手攥成了拳頭，內心在進行着激烈的掙扎。
尊嚴，與生命。
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需要本座，幫你嗎？”
憐舟月的聲音，冷了幾分。
一股恐怖的威壓，再次降臨！
蘇夜渾身一顫，腦海裏所有的掙扎和猶豫，瞬間被碾得粉碎。
“不……不用！弟子自己來！”
他幾乎是帶着哭腔，手忙腳亂地開始解自己身上的衣袍。
很快，蘇夜便脫下了外袍，露出了裏面還算結實的上身。
少年十八歲的身軀，雖然略顯清瘦，但線條流暢，充滿了青春的活力。
只是，他此刻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一張俊臉更是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憐舟月那清冷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掃視了一圈，最後，落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那目光，平靜，淡漠，不帶絲毫的情欲，就像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工匠，在審視着一塊上好的璞玉。
“站好，別動。”
她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隨即，她緩緩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是一只怎樣完美的手？
五指纖長，瑩白如玉，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澤，仿佛是上天最完美的傑作。
然而，就是這只看上去嬌弱無力的玉手，此刻卻帶着一股讓蘇夜頭皮發麻的恐怖力量，緩緩地，印向了他的胸口。
“要來了！”
蘇夜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準備迎接那未知的命運。
冰冷！
刺骨的冰冷！
當憐舟月那只玉手，輕輕貼在他胸膛上的那一刻，蘇夜只感覺自己仿佛瞬間被扔進了一座萬載冰窟之中！
一股無法形容的太陰之力，瘋狂地涌入他的體內！
“咔嚓！咔嚓！”
他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體內的經脈，骨骼，甚至是血液，都被這股恐怖的寒氣瞬間凍結，然後寸寸碎裂的聲音！
“啊——！”
劇痛！
撕心裂肺般的劇痛，瞬間席卷了蘇夜的全身！
他忍不住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整個人劇烈地抽搐起來，雙目圓瞪，眼球中布滿了血絲。
他感覺自己的生命，正在飛速地流逝！
然而，就在他以爲自己即將被這股寒氣徹底撐爆，神魂俱滅的時候。
異變，陡生！
在他丹田深處，那股沉寂了十八年的純陽之氣，仿佛受到了致命的挑釁，終於從沉睡中蘇醒了過來！
“嗡——！”
一聲仿佛來自太古洪荒的嗡鳴，在蘇夜的體內轟然炸響！
下一刻！
一道璀璨奪目的金色神曦，猛地從他的體內爆發而出！
這股力量，至剛至陽，霸道絕倫！
它就像是一輪初生的太陽，瞬間便將侵入蘇夜體內的那股太陰寒氣，焚燒得一幹二淨！
一冷一熱，兩股截然相反的極致力量，在蘇夜的體內，展開了最原始的交鋒與……融合！
“轟！”
蘇夜的身體，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熔爐！
金色的純陽之火，與白色的太陰之力，在他的四肢百骸，奇經八脈之中，瘋狂地沖刷，洗禮着他的一切！
他的修爲，開始以一種堪稱恐怖的速度，瘋狂飆升！
煉氣境一重天……巔峰！
煉氣境二重天！
煉氣境三重天！
……
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蘇夜的修爲，便勢如破竹般，一路沖到了煉氣境九重天的巔峰！
只差一步，便可築就道基，踏入一個全新的境界！
“給我……破！”
蘇夜的意識，在痛苦與毀滅之中，發出了一聲源自靈魂深處的咆哮！
“轟隆！”
他體內的靈氣，仿佛沖破了某種無形的壁障！
一股遠比之前強大十倍不止的氣息，從他的身上轟然爆發！
築基境，一重天！
成了！
也就在這一刻，憐舟月緩緩收回了她的玉手，俏臉之上，竟是浮現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蒼白。
顯然，剛剛助蘇夜覺醒聖體，對她的消耗，也並不算小。
而蘇夜，則像是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雙腿一軟，直接“噗通”一聲，癱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他的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仿佛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甚至還冒着絲絲縷縷的金色熱氣。
雖然過程痛苦得讓他恨不得當場死去，但結果，卻是前所未有的美妙！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體內那股奔騰不息，充滿了爆炸性力量的金色靈力！
他的五感，變得前所未有的敏銳，甚至能清晰地聽到洞外風吹過樹葉的聲音。
他的肉身，更是被純陽之火淬煉得堅韌無比，充滿了力量感。
這就是……築基境的力量嗎？
這就是……純陽聖體覺醒後的力量嗎？
太強了！
蘇夜的雙眼中，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璀璨精光！
他緩緩從地上爬起，感受着體內那股全新的力量，心中充滿了狂喜與激動。
他下意識地看向憐舟月，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
然而，憐舟月卻只是用那雙清冷的鳳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依舊是那麼的平靜，仿佛剛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隨手一揮。
一本古樸的線裝書冊，便化作一道流光，徑直飛到了蘇夜的面前。
“師尊，這是？”
蘇夜下意識地伸手接住。
只見書冊的封面上，寫着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凝氣訣》。
“玄階下品功法，《凝氣訣》。”
憐舟月的聲音，悠悠傳來，語氣中帶着一絲隨意的慵懶。
“雖是垃圾，但對你現在而言，也算夠用了。”
“拿去好生修煉，莫要再來煩本座。”
說罷，她甚至都懶得再看蘇夜一眼，便徑直轉身，再次踏入了那冰冷的寒潭之中，重新盤膝坐下，閉上了雙眸。
仿佛，蘇夜在她眼中，已經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玄階功法？！
垃圾？！
蘇夜手捧着這本《凝氣訣》，整個人都懵了。
要知道，在他們蘇家，最頂級的功法，也不過是玄階中品而已，還被當做鎮族之寶，只有家主和少主才有資格修煉！
而這在外界足以引起無數家族瘋狂搶奪的玄階功法，到了她口中，竟然成了……垃圾？
師尊到底是什麼來頭啊！
蘇夜看着那道盤坐在寒潭之中，聖潔而又冷漠的絕美身影，心中五味雜陳。
他知道，從今天起，自己的命運，已經和這個深不可測的女人，徹底捆綁在了一起。
是鼎爐，也是弟子。
是危機，也是……機緣！
蘇夜深吸了一口氣，對着憐舟舟月的背影，鄭重其事地深深一拜。
“弟子……多謝師尊！”
這一次，是發自內心的。
寒潭之中，那道絕美的身影，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回應。
蘇夜也不在意，他默默地穿好外袍，緊緊地攥着手中的《凝氣訣》，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寒月洞。
洞外，月華如水。
少年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被拉出了一道長長的，堅毅的影子。
他的修仙之路，從今夜，才算真正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