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別墅外傳來汽車急刹的刺耳聲響,緊接着是凌亂的高跟鞋踉蹌聲和壓抑的抽泣。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投向玄關。
門被猛地撞開,蘇如雪披頭散發、妝容狼藉地撲了進來。
身上還裹着一件不知從哪弄來的男式外套,臉上淚痕交錯,眼神驚恐渙散。
“爸!媽!”她哭喊着,看到客廳裏父母弟弟鐵青的臉色,腿一軟,差點癱倒。
蘇明遠猛地站起身,幾步跨到她面前,眼睛瞪得血紅,揚起手。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結結實實扇在蘇如雪臉上,打斷了她所有的哭嚎。
清脆的巴掌聲在死寂的客廳裏回蕩,帶着令人心悸的餘音。
蘇如雪被這毫不留情的一掌扇得偏過頭去,白皙的臉頰上迅速浮現出清晰的五指紅痕。
火辣辣的痛感從皮膚直燒到心裏,卻也像一盆冰水。
將她從混亂的驚恐和酒精的餘韻中,猛地澆醒了幾分。
她捂着臉,緩緩轉過頭。
看着父親那張因憤怒和恐懼而扭曲的臉,看着母親絕望的眼神,看着弟弟陰沉的表情。
短暫的茫然和委屈過後,一種更強烈的、近乎偏執的念頭,猛地攫住了她。
她忽然自己站直了身體,盡管腿還在發軟,卻挺起了背脊。
眼神裏重新聚起一絲光,但那光更像是虛張聲勢的火焰。
“爸……你打我?”她聲音帶着哭過後的沙啞,卻奇異地揚起。
“你憑什麼打我?我做錯什麼了?
不就是去玩了玩,喝了點酒嗎?
葉冬……葉冬他怎麼可能真的不要我?!”
她越說越覺得有理,仿佛在說服自己:
“他那麼愛我!你們難道沒看見嗎?
這兩年多,我說什麼就是什麼,我想要什麼他立馬就給我弄來!
我皺下眉頭他都緊張半天!他怎麼可能因爲這點小事就拋棄我?
他肯定是氣頭上,故意嚇唬我的!
對,就是嚇唬我!想讓我以後更聽他的話!”
她的話像一根根針,扎在蘇明遠夫婦心上。
蘇明遠氣得渾身發抖,指着她的手指都在顫:
“小事?!蘇如雪,你到現在還覺得這是小事?!
你把葉冬的尊嚴踩在腳下,把他對你的好當成理所當然。
還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那種……那種混賬話!
你以爲他葉冬是什麼人?是你那些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追求者嗎?!
他是葉氏集團的葉冬!是跺跺腳江城都要震三震的人物!他的愛,是你這麼糟踐的嗎?!”
他眼中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痛心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這個女兒,被他們寵壞了,也被葉冬毫無底線的寵愛蒙蔽了雙眼,竟然愚蠢到看不清現實!
劉美娟也哭了出來,不是爲女兒挨打,而是爲這荒唐又絕望的局面:
“如雪啊如雪……你怎麼能說那種話啊……‘舔狗’……那是能說的嗎?
葉冬對你百依百順,那是他珍惜你,看重你!
你怎麼能……怎麼能這樣想他,還說出來!
我們蘇家的臉,今晚都被你丟盡了,以後還怎麼在江城立足啊!”
她感到一陣陣眩暈,不僅是羞恥,更是對即將到來的未知懲罰的恐懼。
蘇如雪被父母連番斥責,臉上有些掛不住,但那股虛妄的自信仍未完全消退,她嘴硬道:
“我……我就是喝多了胡說!他不是那種小氣的人!
明天,明天我好好跟他道歉,哄哄他就好了!
我們證都領了,我是他法律上的妻子!他還能真的不要我不成?”
一直陰沉着臉沒說話的蘇浩,此刻眼珠轉了轉,忽然開口。
聲音帶着一種與他年齡不符的冷靜算計:
“爸,媽,姐說的也許不是全無道理。”
他的話讓三人都是一愣。
蘇浩走到蘇如雪面前,上下打量着她狼狽卻又帶着一絲執拗的模樣,緩緩分析道:
“葉冬對姐的感情,這兩年半大家有目共睹。
那是捧在手心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要星星不給月亮。
這次姐是做得過分,但說到底,也就是跳了個舞,說了幾句醉話。
視頻我們沒看到,但按林淑說的,應該也沒發生實質性的出軌行爲。”
他刻意強調了“實質”二字,目光掃過父母。
蘇明遠眉頭緊鎖,劉美娟也止住了哭,看向兒子。
蘇浩繼續道:
“那句‘舔狗’,確實傷人,但完全可以推給酒精,說是神志不清的胡言亂語。
姐剛才也說了,願意去道歉,去哄。
葉冬以前那麼愛姐,說不定心一軟,就原諒了呢?
畢竟,他們現在已經領證了,是合法夫妻。
離婚對葉冬的名聲,也未必是好事。
他那種地位的人,最注重形象和穩定。”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卻更顯銳利:
“最重要的是,爸,媽,我們蘇家,現在沒有別的選擇!
去求,可能還有一線生機。
不去,就真的只能等着葉冬的怒火燒過來了!
我們家公司這兩年擴張這麼快,貸款、項目、合作,哪一樣不是借着‘葉氏未來親家’這股東風?
一旦這層關系斷了,那些見風使舵的合作方。
那些早就眼紅我們擠占資源的對手,會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撲上來!
到時候,蘇家別說更進一步,能不能保住現在的基業都難說!”
蘇浩的話,像一把冷酷的手術刀。
揭開了溫情脈脈的家族面紗,露出了底下殘酷的利益現實。
蘇明遠聽得後背發涼,他知道兒子說得對,甚至比他想的更透徹、更無情。
蘇如雪聽着弟弟的分析,原本有些動搖的心又活泛起來,連忙點頭:
“對對!小浩說得對!葉冬他舍不得我的!
他那麼愛我!我去道歉,我去哭,我去求他,他一定會心軟的!
爸,我們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
蘇明遠看着女兒那副依舊帶着幾分天真的急切模樣,又看着兒子眼中閃爍的功利光芒,心中一片悲涼。
他何嚐不知道,這可能是最後的機會,也是最屈辱的選擇。
讓女兒去跪求一個被她們家如此輕賤傷害的男人回心轉意,這本身就是一種諷刺和懲罰。
但他更知道,蘇家承受不起與葉冬決裂的代價。
這兩年半,蘇家借着葉冬的勢。
從一個不上不下的中小型企業,迅速膨脹。
涉足了不少原本夠不到的領域,也得罪了一些人。
如果失去葉冬這棵大樹,那些暗處的冷箭和明面的打壓,會瞬間將蘇家撕碎。
他現在住的這棟西山別墅,開的豪車,夫人身上的珠寶,兒子揮霍的資本都可能煙消雲散。
沉默,在客廳裏蔓延。
只有窗外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仿佛命運的倒計時。
良久,蘇明遠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頹然地點了點頭。
那動作緩慢而沉重,帶着一種認命般的無奈。
“……希望如此吧。”
他的聲音幹澀得像砂紙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