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路邊蟲鳴蛙叫。
喬晞跟楚烽並肩往招待所的方向走了不少時間。
好不容易清掉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劇情，享受靜謐的夜色。
楚烽忽然開口問她：
“歲歲洗澡，沒調皮吧？”
聲音略微幹澀，像枯井傳出的回聲。
“沒有，她很乖，整個洗澡流程還靠她指導我呢。”
喬晞想到歲歲頂着滿頭泡沫坐在盆裏，一兩個字不停往外蹦，怕她聽不明白，偶爾還急得滿臉通紅。
可愛是很可愛，但很大概率有語言障礙。
她在福利院接觸過很多孩子，其中就有幾個類似歲歲這樣的情況。
“歲歲很聰明，很可能是因爲腦子轉得快，表達能力跟不上，才導致說話困難。”
楚烽本來只是沒話找話。
沒想到她會提起歲歲說話的問題。
“你這個說法，我還真沒想過。”
“之前歲歲兩歲多還不張口，我帶去看過不少中西醫，都沒檢查出問題，我一直懷疑是心理方面的原因。”
喬晞想了想，點頭道：
“不排除她生母造成的心理陰影，導致她之前不願意開口，但她現在會說話，也肯說話了呀。”
“可以試着引導她慢慢說，想清楚再說。”
“再不行，很可能就是她懶得多說。”
話落，她自己先笑了。
月光落在她臉上，眼尾的小痣變得靈動起來，本就白皙的皮膚如骨瓷般清澈透亮。
楚烽悄悄收回視線。
手背在身後，拇指和食指不自覺地搓了搓。
她倒像是聊起了興致，又歪着腦袋問：
“年年是什麼事都自己做嗎？”
楚烽點了點頭，卻沒有看她：
“嗯，他怕給我們添麻煩，怕我們會再把他們送回去。”
喬晞沉默了。
這對兄妹真是叫人心疼又讓人喜歡。
以前回福利院做義工，她就覺得一輩子不結婚，領養個孩子也挺好。
什麼類型、性格她都想好了。
像年年和歲歲這樣就挺合她的心意……
離婚總不能帶走非親生的娃吧？
“以後我能經常來看他們嗎？”
“我是說……離婚後。”
楚烽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頓。
喉結滾動，微微抖動出一聲：
“嗯。”
他搞不懂喬晞什麼意思。
今天找她養母要錢，還打了陸振東，應該不再想着回林家，也跟陸振東沒戲了才對。
怎麼才喊着自己是她男人，轉頭又把離婚掛嘴上了？
“你之後有什麼打算？”
喬晞雙唇微張，眼裏的迷茫一閃而過。
林家斷了關系，楚家不是她的歸宿，喬家也有人家的生活，日常走動就好，真要住到一起，別人不嫌棄，她自己也難受。
“努力賺錢，買個帶小院的房子，好好享受生活。”
楚烽點頭，默默記下了。
兩人都沒再說話，直到招待所的招牌出現。
楚烽推開嵌着玻璃的雙開門便露了笑。
前台裏的管理員撐着單拐跳出來，也笑出了牙花子。
“烽哥，怎麼這時候過來了？這位是嫂子吧？”
一開嗓跟打雷差不多。
“嗯。”楚烽應下，轉頭爲喬晞介紹，“我戰友，郝建軍。”
他立刻放下拐杖站直身子，又吼了一聲：
“嫂子好！”
黑熊似的身軀，長得一臉虎相，可惜空了一條褲腿。
應該也是位戰鬥英雄。
喬晞不禁想到楚烽，戰友死的死、傷的傷，他能全須全尾回來挺不容易的。
“郝同志，你好！”
郝建軍摸了摸板寸頭：
“嫂子，你跟烽哥一樣叫我建軍就行，自家兄弟，親的！”
喬晞對他很有好感，笑着叫了聲：
“建軍兄弟。”
楚烽在他肩胛上捶了一記。
“給你嫂子拿間有獨立沖涼房的，不住，沖個涼就行！”
“得嘞！”他在鑰匙串中翻找出一把，“上前兩天住那間。”
接着轉身回前台拿了個布包。
“嫂子上次忘的東西我媽幫忙收着了，看看有沒有少。”
喬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隨意接過道了謝，拿着鑰匙走了。
郝建軍才湊近楚烽刻意壓低了嗓子問：
“哥，什麼情況？”
楚烽望着喬晞消失的方向搖了搖頭。
“不知道！”
原本對喬晞制定的三個不原則，不相信、不心軟、不動搖，好像不到兩天就失守了。
可理論上，相信喬晞今天的去要錢，在燒火和王賽花夫妻堵她時保護她，都是正確的決定。
所以他需要一個政委。
“現在我懷疑自己立場不堅定，思想出了問題！”
郝建軍摸了一把大腦瓜子。
“哈？嫂子又不是敵人，要什麼立場和思想？”
“前兩天她在我這住，我也沒敢認，還納悶你們新婚怎麼就鬧別扭了，現在她回了家，你們相處得還挺不錯，你要什麼立場？”
“以前在部隊，你對敵人下手又快又黑，什麼陰招沒使過？對付嫂子能比敵特難？”
“嗷，就算難吧，幹不就完了？”
好像挺有道理，又感覺哪裏不對勁。
楚烽蹙眉狐疑道：
“還能把她當敵特整啊？”
玩心眼，他完全看不透喬晞。
動手更不可能了。
喬晞全身細皮嫩肉，腰只有巴掌大，脖子還沒他手臂粗。
一拳下去能直接幹報廢。
“幹什麼幹，餿主意！”
郝建軍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越發猥瑣。
“以前你自己說的麼，一梭子子彈下去，管他什麼樣的敵人，保準全都老實。”
“現在你揣着千軍萬馬，那不是幹就完了？”
怕楚烽沒聽懂，還往腰帶底下瞟了一眼：
“自帶的彈藥庫，空了還能自動生產……”
楚烽被他那一眼整得渾身不自在。
用手肘頂了他的肺，手動閉麥。
“回來兩年，嘴臭的毛病一點沒改，小心嚴打！”
郝建軍這才正了神色。
“抱歉！話趕話說得太快，嘴一下子沒刹住，冒犯嫂子了。”
“不過說真的，女人肯定得哄！”
“像我爸，沒事買個小禮物，多說點好話，把我媽哄得服服貼貼。”
楚烽只聽過打罵得服貼、管教得服貼，把人哄服貼是真沒聽過。
“多餘問你。”
他的問題是立場不堅定。
這假政委倒好，讓他主動投敵！
他才不幹！
郝建軍見他不想再聊，又扯着他說起其他戰友。
東拉西扯大半個小時過去了。
他才等到喬晞收拾好下樓，告別郝建軍回家。
月光下，剛洗完澡的喬晞臉色紅潤，唇不點而珠。
微風吹過，及腰的長發往他的方向飄。
他鼻尖霎時灌滿了好聞的香氣。
“你平時都喜歡什麼？”
語速飛快，說完又後悔了。
把郝建軍暗罵了億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