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看啥呀!都燒成這樣了,散了散了!”
“回家睡覺去咯!”
電影是看不成了,人群罵罵咧咧地開始散場。
回家的路上,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林婉兒的臉色難看得像是吞了蒼蠅,她幾次三番地想去挽陸烈的胳膊,都被陸烈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她只能氣鼓鼓地跟在王秀蓮身邊,不停地抱怨着放映員有多不專業。
陸烈走在最前面,高大的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有些孤寂。
蘇曼默默地跟在最後面,和他隔着兩三步的距離。
她的腦子裏,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黑暗中那場驚心動魄的緊握。
他的掌心,他的心跳,他紅透的耳根……
這一切,都像烙印一樣,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這個男人,到底想幹什麼?
他對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思?
蘇曼的心,第一次,產生了如此劇烈的動搖。
這一夜,她又失眠了。
第二天,林婉兒依舊像個驕傲的公主,準時到陸家報到。
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身上的那股氣焰,明顯比昨天弱了不少。
她依然努力地想在陸烈面前刷存在感,可陸烈對她的態度,卻比之前更加冷淡疏離。
他不再是簡單的沉默,而是徹徹底底的無視。
林婉兒跟他說話,他就好像沒聽見一樣。
林婉兒給他遞東西,他就好像沒看見一樣。
相反,他對蘇曼,卻多了一些旁人不易察覺的關注。
吃飯的時候,他會一聲不吭地,將桌上離蘇曼最遠的那盤菜,換到她跟前。
蘇曼的搪瓷碗空了,他會拿起暖水瓶,默默地給她續上熱水。
這些動作,微小,沉默,甚至有些笨拙。
但在林婉兒的眼裏,卻像一根根尖銳的鋼針,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
她引以爲傲的家世,她出衆的容貌,她和陸烈青梅竹馬的情分,在這一刻,仿佛都成了一個笑話。
她不甘心!
憑什麼!
憑什麼她處心積慮都得不到的關注,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克死了丈夫的寡婦,卻能輕而易舉地擁有!
嫉妒的毒蛇,瘋狂地啃噬着她的理智。
在接連幾天的示好都以慘敗告終後,林婉兒的耐心,終於被消磨殆盡。
她看着陸烈那雙總是追隨着蘇曼的眼睛,心裏的怨恨和瘋狂,達到了頂點。
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
她必須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徹底掐滅蘇曼心裏那點不該有的幻想!
這天早上,蘇曼像往常一樣,收拾好東西,準備去供銷社上班。
剛走到大院門口,一個身影,猛地從旁邊的牆角閃了出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是林婉兒。
她不再是那副甜美可人的模樣。
那張漂亮的瓜子臉上,此刻布滿了冰冷的、帶着惡意的笑容。
她上下打量着蘇曼,眼神裏充滿了勝利者對失敗者的輕蔑和憐憫。
“蘇曼,”
林婉兒開口,聲音壓得很低,卻充滿了不加掩飾的尖刻和得意。
“我勸你,還是早點爲自己打算打算吧。”
她刻意停頓了一下,很滿意地看到蘇曼臉上露出的困惑表情,然後,才慢悠悠地,拋出了她精心準備的重磅炸彈。
“你可能還不知道吧?”
她湊近蘇曼的耳邊,用一種故作同情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說道。
“陸伯伯和我爸,前天晚上已經在一起商量過了。”
“我和陸烈哥,馬上就要訂婚了。”
林婉兒的聲音,明明那麼輕,卻像一顆炸雷,在蘇曼的耳邊轟然炸開。
她的世界,在那一刻,天旋地轉。
訂婚……
陸烈……和林婉兒?
蘇曼感覺自己好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悶棍,眼前陣陣發黑,耳朵裏全是嗡嗡的鳴響。
她甚至聽不清林婉兒後面又說了些什麼。
只看到林婉兒那張塗着口紅的嘴唇,一張一合,臉上掛着志得意滿的、刺眼的笑容。
那笑容,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是啊,她怎麼就忘了。
林婉兒是誰?
她是文工團的台柱子,年輕漂亮,家世又好,父母都是有頭有臉的幹部。
而自己呢?
一個從鄉下來的,克死了丈夫的寡婦,是陸家甩不掉的包袱。
陸伯伯和王阿姨那麼喜歡林婉兒,每次看到她,眼睛裏都像是會發光。
而對自己,雖然客氣,但那份客氣裏,總隔着一層無法逾越的距離。
一個是天上光鮮亮麗的雲彩,一個是地上卑微低賤的爛泥。
陸烈會選誰,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嗎?
那些天,陸烈對她的好,那些不易察覺的關注,那些默默的照顧……
原來,都只是因爲愧疚。
是他對自己大哥的一份責任,是他對這個家的一份擔當。
而黑暗中那場驚心動魄的緊握,那滾燙的掌心,那擂鼓般的心跳,那紅透的耳根……
或許,只是一個男人在特定情境下,不受控制的生理反應罷了。
是自己想多了。
是自己,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蘇曼啊蘇曼,你怎麼就這麼不清醒?
人家是一家人,你只是一個外人,一個隨時都會被丟棄的累贅。
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那一點點好不容易才滋生出來的、連自己都不敢承認的綺念和悸動,在這一刻,被現實的冰水,澆得徹徹底底,連一絲火星都沒剩下。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和林婉兒分開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渾渾噩噩地走進供銷社的。
一整天,她都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同事跟她說話,她聽不見。
顧客問她商品價格,她反應不過來。
腦子裏,反反復復,只有林婉兒那句“我和陸烈哥,馬上就要訂婚了。”
好。
真好。
蘇曼的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
她應該成全他們。
她本來就是多餘的。
她不該成爲陸烈的污點,不該成爲陸家被人指指點點的存在。
只要她離開,一切就都圓滿了。
陸烈可以風風光光地娶回他心愛的姑娘,陸伯伯和王阿姨也能得償所願,再也不用爲她這個“麻煩”操心。
對,她必須走。
立刻,馬上!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像瘋長的野草,瞬間占據了她的全部思緒。
下班後,蘇曼沒有直接回陸家大院。
她繞到了鎮子另一頭的廢品收購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