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信標的代價
能量吸收在深夜進行。
當夏焱將修復後的聚變核心連接到安安的能量導管接口時，整個小屋被一種低頻的嗡鳴充滿。那不是聲音，是某種更深層的震動，從分子層面撼動空氣，讓牆壁上的鏽粉簌簌落下。
工程師之眼捕捉到了能量流動的全景。
藍白色的能量流從核心內部涌出，順着特制的超導導管流入安安胸腔的反應爐。那景象像倒流的銀河，每一束能量都帶着精確的數據標籤：電壓、電流、功率、頻率、純度。夏焱能看到安安的能量儲備百分比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跳升：21.3%...24.7%...28.9%...
但在能量流動的背景下，另一層信號也在同步增強。
低頻信標。
頻率在0.1到10赫茲之間，以復雜的曼徹斯特編碼調制，每三秒重復一次。在工程師之眼的頻譜視界裏，這些信號像黑色的漣漪，以小屋爲中心，以光速向四面八方擴散。
“信標強度？”夏焱低聲問，盡管他知道安安能通過神經連接直接讀取他的想法。
【持續增強。當前發射功率已達到碎片原始狀態的147%。】
【根據編碼結構分析，該信標包含三類信息：位置坐標（持續更新）、碎片狀態報告（能量輸出水平、損傷程度）、以及……請求指令。】
【最後一項內容無法完全破解，但關鍵詞包括：‘回收’、‘升級’、‘協議驗證’。】
夏焱盯着工作台上的核心。裂痕的焊接處散發着暗紅色的餘熱，內部聚變反應在能量被抽取後反而變得更加活躍——像是在掙扎，在反抗被吸收的命運。
“它會持續發射多久？”
【理論模型：直到碎片能量完全耗盡，或物理結構徹底損壞。以當前吸收速度估算，完全吸收需要九小時四十二分鍾。屆時信標將因能源枯竭而停止。】
【但更可能的情況是：在能量降至臨界值（約15%）時，碎片內置的保序協議會啓動強制休眠，信標隨之關閉。】
九小時。足夠母巢的任何追擊單位跨越這片廢墟區域。
“我們有多少防御時間？”
安安的光學鏡頭轉向小屋唯一的窗戶——其實只是牆上一個用金屬板勉強封住的破洞。
【基於芯片數據中的‘母巢響應時間分布模型’：】
【最快響應：若附近已有高級單位巡邏，可能在三小時內抵達。概率：23%。】
【常規響應：派遣專門追擊單位，預計六到九小時抵達。概率：67%。】
【延遲或無響應：可能因系統優先級或其他因素，十二小時後才反應。概率：10%。】
夏焱看向牆上的計劃清單。在“母巢追擊”下方，他已經列出了應急方案，但那些方案都基於一個假設：他們有至少一天準備時間。
現在，假設被推翻了。
“修改計劃。”他站起身，工程師之眼掃過小屋內每一件物品，每一寸空間，“我們按最快響應時間準備——三小時。如果三小時內沒來，我們算賺到。”
他開始行動。第一步不是加固防御，而是清理痕跡。
小屋不能要了。這個他們待了六天的據點，在信標持續發射的情況下，等於一個巨大的箭頭，指向他們的位置。即使擊退第一波追擊，也會有第二波、第三波。
但離開需要準備。他們需要攜帶所有核心物資，規劃安全路線，找到新的據點——所有這些都要在可能隨時爆發的戰鬥中完成。
“安安，吸收進度優先。我們需要你達到至少35%的能量儲備，才能保證基礎戰鬥和機動能力。”夏焱一邊說，一邊開始打包。
工具、零件、食物、水、電池、數據存儲設備……每一樣物品都在工程師之眼的評估下被打分：必要性、重量、體積、在生存鏈中的優先級。
聚變核心的吸收在繼續。能量儲備讀數：31.2%...33.8%...
突然，安安的光學鏡頭猛地轉向窗外。
【警告：檢測到異常震動信號。來源：西北方向，距離約四百米。特征分析：重型單位，多足或履帶式，移動速度約每秒三米，質量估算……不低於五噸。】
夏焱的動作停頓了半秒。
太快了。從信標開始增強到現在，才過去一小時十七分鍾。
“確認是追擊單位嗎？不是路過？”
【震動模式分析：移動路徑呈直線，方向精確指向本坐標。途中無停留，無視地形阻礙——有小型建築物被直接推倒的次級震動。】
【結論：99%概率爲針對性的追擊單位。】
夏焱深吸一口氣。工程師之眼全開，視界切換到威脅分析模式。
西北方向的地形圖在意識中展開。四百米距離，中間隔着三片廢墟區域，兩條相對完整的街道，以及一個半塌的地下停車場入口。
追擊單位的移動軌跡被預測線標注出來：照這個速度，七分鍾後將抵達第一條街道，十三分鍾後進入可視範圍，最多十五分鍾就會到達小屋外。
“能識別型號嗎？”
【數據匹配中……震動特征與數據庫中的三種型號部分吻合：】
【可能性1：撕裂者-III型，重型突擊單位，裝備雙聯裝75mm電磁炮及近戰液壓鉗。威脅等級：B+。】
【可能性2：清道夫母體，移動指揮平台，攜帶4-6台子機，本身武裝薄弱但戰術靈活。威脅等級：B。】
【可能性3：未知型號，數據不足。威脅等級：未知，但至少B級。】
無論哪一種，都是他們從未面對過的強敵。B級威脅意味着需要小隊級別的武裝力量，或有重型武器支援，才能正面對抗。
而他們只有一人一機，能量儲備不到35%，武器只有升級後的磁軌系統和臨時修復的能量發射器。
“吸收進度？”夏焱的聲音異常平靜。越是危機，工程師的本能越是壓過情緒。
【能量儲備：34.9%。距離35%閾值還需約兩分鍾。】
【但警告：若在吸收過程中進行高強度戰鬥，能量導管可能因負載波動而受損。建議至少達到40%再進行戰鬥。】
沒有兩分鍾了。追擊單位的速度在加快——最新震動數據表明，它已經提速到每秒四米，像是在最後沖刺。
夏焱做出決定。
“中斷吸收。立即斷開連接，保留核心剩餘能量作爲備用。”他抓起背包，將最關鍵的幾樣物品塞入，“我們不在這裏打。”
【戰術建議：撤離，利用廢墟復雜地形周旋，尋找機會反擊或脫離。】
“同意。但撤離不是逃跑。”夏焱的眼睛在昏暗中閃着冷光，“我們需要它追，但按照我們的節奏追。我們需要選擇戰場。”
工程師之眼快速分析地形圖。四百米半徑內，符合條件的地點有三個：地下停車場（結構復雜，易於設伏但撤退困難）、舊站設備間（熟悉環境但有TK-7單位的風險）、以及……
他的目光鎖定在舊站東北方向那個半塌的商業綜合體——他們昨天獵殺潛伏者的地方。
那裏有現成的偵察數據，有多層結構，有他們預設過的伏擊點，更重要的是，有潛伏者殘骸可能留下的能量幹擾——也許能掩蓋他們的部分信號。
“去商業綜合體。走最短路徑，但留下明顯的痕跡。”夏焱背上背包，提起磁軌發射器的主控單元——那是一個手提箱大小的設備，連接着安安肩部的武器模塊，“我們要讓它知道我們在哪，但要讓它在我們選定的時間、選定的地點找到我們。”
【明白。路線規劃：從小屋後窗撤離，沿排水溝向北移動兩百米，穿過報廢車輛堆積場，然後進入綜合體西側服務通道。預計用時：六分鍾。】
“走。”
他們從後窗翻出。夏焱在窗框上故意留下了一塊從背包上撕下的布料碎片，布料上沾染了聚變核心泄露的微量輻射塵埃——對機械單位的傳感器來說，這就像夜裏的燈塔。
然後他們開始奔跑。
安安的四條腿在能量提升後展現出驚人的敏捷。即使在復雜地形中，它的步態也穩定高效，液壓系統幾乎無聲。夏焱跟在後面，工程師之眼持續掃描後方。
震動越來越近。三百米。兩百五十米。
他能“看到”追擊單位的熱成像輪廓了——不是通過肉眼，是通過地面傳導的震動反推出的三維模型。
一個龐大的、至少四米長、兩米高的機械結構。六條粗壯的機械腿，蜘蛛般的步態，但移動速度極快。軀幹前部有一個突出的傳感器陣列，側面有武器掛架。重量估算：五點八噸。
型號識別更新：根據步態特征和震動頻率，安安的數據庫匹配出最接近的型號。
【確認：撕裂者-III型，代號‘鐵蜘蛛’。標準配置：六足全地形移動系統，復合裝甲（正面等效300mm均質鋼），主武器爲雙聯裝75mm電磁炮（備彈量未知），副武器爲兩具四聯裝微型導彈發射器，以及前肢液壓鉗（夾持力≥20噸）。】
【弱點分析（根據公開數據）：腿部關節防護相對薄弱，傳感器陣列集中在前部導致後方盲區較大，電磁炮充能時需要短暫停頓（約0.5秒）。】
【威脅等級重新評估：A-。超出我方當前應對能力兩個等級。】
越級擊殺。真正意義上的越級。
夏焱的嘴角卻微微揚起。那是工程師面對不可能問題時的、近乎瘋狂的興奮。
“戰場選擇：商業綜合體中庭。那裏有高度差，有掩體，有我們昨天的布置殘留。”他一邊跑一邊在腦中構建戰術模型，“我們需要利用一切優勢：地形、環境、心理戰——如果它有類似心理的東西的話。”
他們穿過車輛堆積場。生鏽的汽車外殼像巨獸的骨架，在灰白天光下投下雜亂的陰影。夏焱故意踢倒了一個空油桶，金屬滾動的聲音在廢墟中傳出很遠。
後方，鐵蜘蛛的速度明顯加快。它已經鎖定目標。
一百五十米。
夏焱和安安沖進綜合體的服務通道。這裏黑暗、狹窄，堆滿破損的貨架和廢棄的包裝材料。但夏焱記得路——昨天的偵察讓他對這裏的每一個拐角都了然於心。
他們直奔中庭。
六十秒後，他們回到了那個熟悉的咖啡廳露台。昨天從這裏，他們射殺了潛伏者。今天，他們將面對更可怕的敵人。
“安安，布置戰場。我需要你做三件事。”夏焱語速極快，“第一，在露台西側布置震動傳感器，連接到我這裏。第二，將EMP彈改裝爲遙控引爆，埋在樓梯入口處。第三，計算鐵蜘蛛進入中庭後的最佳射擊窗口——我要知道它什麼時候會暴露弱點。”
【明白。預計完成時間：兩分十秒。】
夏焱自己也沒閒着。他從背包裏取出剩餘的鎢鋼穿甲彈，一共還有五發，全部裝入磁軌系統的彈倉。然後檢查能量發射器——透鏡狀態良好，冷卻系統正常。
最後，他做了件瘋狂的事。
從背包底層，他拿出了那個裝有過期軍用炸藥的金屬罐。這是從舊站倉庫深處找到的，標籤寫着【C-4塑性炸藥，淨重500g，出廠日期：2048年11月】。穩定性存疑，但總比沒有強。
他用匕首切下一小塊，約一百克，揉搓成團，插入雷管（同樣來自倉庫）。然後將這簡易爆炸物固定在露台下方的一根承重柱上——那根柱子已經嚴重鏽蝕，結構強度只剩原值的30%左右。
“計劃A：磁軌系統狙擊，目標傳感器陣列或腿部關節。”他低聲自語，像是在確認方案，“計劃B：能量發射器幹擾，制造EMP癱瘓其電子系統。計劃C：如果前兩者失敗，引爆炸藥，制造坍塌，趁亂撤離或補刀。”
【戰場布置完成。檢測到目標已進入綜合體一層，距離中庭入口約四十米。】
【警告：目標啓動了主動掃描——檢測到多頻段雷達波和激光測距信號。】
來了。
夏焱趴到露台邊緣，只露出眼睛和武器。工程師之眼切換爲狙擊模式：視界中心出現十字準線，距離、風速、溼度、彈道下垂量等參數實時顯示。目標輪廓以高亮紅色標注，弱點區域用黃色閃爍標記。
他看到了鐵蜘蛛的真容。
比數據庫中的圖像更具壓迫感。六條機械腿的每一步都讓地面輕微震顫，軀幹上厚重的裝甲板在昏暗光線下泛着啞光黑。前部的傳感器陣列像昆蟲的復眼，多個鏡頭在同時轉動，掃描着每一個角落。
它的移動方式很謹慎——不像清道夫那樣橫沖直撞，而是有戰術意識：先讓一條前腿探入中庭，傳感器掃描，確認安全後再整體進入。
“它在試探。”夏焱低聲說，“有經驗。”
【分析：該單位可能具備自主學習能力，或由高級AI遠程操控。行爲模式顯示其考慮到伏擊可能性。】
鐵蜘蛛完全進入中庭。它的“頭”轉向噴泉池——潛伏者的殘骸還在那裏，已經燒得焦黑。傳感器停頓了三秒，像是在分析。
然後它轉向咖啡廳露台方向。
夏焱屏住呼吸。他處於陰影中，光學迷彩服（用潛伏者的部分材料臨時改造）提供了一定隱蔽性。但對方有熱成像、雷達、激光掃描……被發現的概率依然很高。
鐵蜘蛛沒有立即開火。它緩慢地、以一種幾乎優雅的姿態，走向中庭中央。六條腿的落點精確避開鬆動的石板，避開昨天戰鬥留下的能量液痕跡。
它在觀察。在計算。在尋找最佳攻擊位置。
距離：二十五米。在磁軌系統的有效射程內，但裝甲太厚，除非擊中弱點，否則很難造成致命傷。
“等待它暴露關節。”夏焱的手指搭在發射按鈕上，“當它準備上樓時，前腿會抬起，膝關節的防護蓋會打開約零點三秒。”
【預測：目標將在十到十五秒後開始攀爬樓梯。當前它在掃描二樓結構完整性。】
果然，鐵蜘蛛的傳感器對準了露台所在的二樓區域。激光測距儀的紅點（在工程師之眼中清晰可見）掃過牆壁、柱子、天花板。
它在評估能否承受自己的重量。五噸多的機械造物，對這座半塌的建築來說是個巨大負擔。
計算似乎完成了。鐵蜘蛛轉向樓梯方向——那是一段寬闊的大理石樓梯，原本通往二樓，現在部分坍塌，但主體結構還在。
它的第一條前腿抬起，準備踏上第一級台階。
膝關節的防護蓋滑動打開，露出內部精密的液壓杆和傳動機構。
就是現在！
夏焱扣下扳機。
磁軌系統嗡鳴。鎢鋼穿甲彈以328m/s的初速射出，在空中劃出肉眼不可見的軌跡。
但鐵蜘蛛的反應快得驚人。
就在彈丸出膛的瞬間——不，甚至更早，在夏焱肌肉收縮觸發扳機的前零點一秒——鐵蜘蛛的身體做出了規避動作。抬起的腿不是落下，而是向後猛縮，同時整個軀體向側面平移了半米。
彈丸擦着膝關節防護蓋的邊緣飛過，在裝甲上劃出一道深深的溝槽，火花四濺，但沒能擊中內部機構。
它預判了射擊。
【警告：目標具備高級威脅預判能力。可能裝備有微秒級戰術預測AI。】
鐵蜘蛛的傳感器瞬間鎖定射擊來源。六個光學鏡頭同時聚焦在咖啡廳露台，夏焱的僞裝在多重掃描下幾乎失效。
“暴露了。執行計劃B！”
夏焱翻滾離開射擊位置，同時按下遙控器。
埋設在樓梯入口處的EMP彈引爆。
不是物理爆炸，是電磁脈沖。細金屬網在爆炸助推下展開，罩向鐵蜘蛛的前半身。同時高壓電容放電，藍色的電弧在金屬網中跳躍。
鐵蜘蛛的傳感器陣列出現了明顯的幹擾——鏡頭抖動，掃描頻率紊亂。但它沒有完全癱瘓。裝甲內部亮起一層淡藍色的光暈，那是主動電磁屏蔽系統在運作。
EMP效果被大幅削弱。
“該死，有EMP防護。”夏焱已經移動到露台另一端，“能量發射器，準備幹擾射擊！”
安安的能量發射器開始充能。透鏡前端的空氣因爲能量聚集而出現熱霧扭曲。
但鐵蜘蛛的反擊來得更快。
它前肢的液壓鉗沒有動，軀幹側面的導彈發射器卻打開了蓋板。四聯裝微型導彈——每枚只有手臂粗細，但彈頭閃爍着危險的紅光。
“導彈鎖定！”夏焱猛地撲倒。
四枚導彈同時發射。不是直射，是拋射——先向上，然後在空中轉向，以拋物線軌跡從不同角度射向露台。
智能制導。覆蓋打擊。
“安安，點防御！”
安安肩部的磁軌系統切換到自動防御模式。彈倉旋轉，裝填的是幹擾彈——不是攔截導彈，是在空中散布鐵粉雲，幹擾導彈的導引頭。
三發幹擾彈連續射出，在露台前方炸開三團灰色的雲霧。
四枚導彈中的兩枚被幹擾，偏離目標，撞在遠處的牆壁上爆炸，混凝土碎塊如雨落下。但另外兩枚穿過了幹擾雲，繼續飛來。
夏焱在最後一秒看到了彈道預測線——工程師之眼在生死關頭將計算速度提升到極限。
一枚導彈會擊中他剛才的位置。另一枚會擊中安安。
沒有時間思考。只有本能。
他抓住安安的一條前腿，用力向後拉，同時自己向側面翻滾。
第一枚導彈擊中露台地面，爆炸。沖擊波將他掀飛，背部撞在牆壁上，防護服吸收了大部分傷害，但肋骨傳來劇痛——可能骨裂。
第二枚導彈幾乎擦着安安的身體飛過，擊中後方的牆壁，爆炸。露台的結構發出了不祥的呻吟。
【結構完整性警報：露台支撐柱受損，預計三分鍾內坍塌。】
沒有三分鍾了。鐵蜘蛛已經開始爬樓梯。六條腿交替移動，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讓整棟建築震顫。
夏焱咳出一口血，掙扎着站起。工程師之眼的視界因爲腦震蕩而出現重影，但他強迫自己聚焦。
鐵蜘蛛已經上了樓梯一半。距離：十五米。這個距離，裝甲再厚也該有弱點。
“安安，掃描它的頂部！六足單位的頂部通常是相對薄弱區域！”
【掃描中……確認：軀幹頂部有散熱格柵區域，裝甲較薄，下方是主能源管線。但角度問題，從當前位置無法直接射擊。】
需要它再靠近一點。或者，需要改變射擊角度。
夏焱看向露台天花板。那裏有一個破損的通風管道口，昨天他們就是從這裏進入的。
“上去！”他指向管道口，“從上方攻擊！”
安安立刻理解。它四條腿發力，跳上牆壁，利爪嵌入混凝土，幾個攀爬就抵達了管道口，鑽了進去。
夏焱自己則做了更瘋狂的事。
他沒有躲。反而站起身，走到露台邊緣，暴露在鐵蜘蛛的傳感器前。
“嘿！大塊頭！”他大喊，雖然知道機械單位可能聽不懂，但需要吸引注意力，“看這裏！”
他舉起能量發射器——不是瞄準鐵蜘蛛，而是瞄準了中庭中央那個幹涸的噴泉池。
發射。
低功率光束射出，擊中了噴泉池底部殘留的潛伏者能量液。那些高能液體被瞬間加熱，汽化，然後——
爆炸。
不是劇烈的爆炸，是能量失控的閃光和沖擊波。藍白色的光芒充斥中庭，強烈的電磁幹擾讓鐵蜘蛛的傳感器再次出現短暫失靈。
就在這一秒的混亂中，夏焱從露台邊緣跳下。
不是自殺。他抓住了昨天預設的撤離繩索——那根從露台垂到一樓的尼龍繩。身體下墜，摩擦手套發出焦味，但速度可控。
鐵蜘蛛的傳感器恢復時，已經失去了露台上目標的蹤跡。它的“頭”轉向下方，看到夏焱正沿着繩索滑到一樓。
但它沒注意到頭頂。
安安從通風管道中探出，磁軌系統已經重新裝填——最後一發鎢鋼穿甲彈。
射擊角度：垂直向下。距離：七米。目標：鐵蜘蛛軀幹頂部的散熱格柵。
這一次，沒有預判，沒有規避。
鐵蜘蛛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夏焱身上。它的電磁炮開始充能，炮口指向正在下落的夏焱。
彈丸命中。
鎢鋼穿甲彈從頂部貫入，穿透散熱格柵，擊穿下方的主能源管線，然後繼續深入，擊中了某個關鍵部件——可能是中央處理器，也可能是武器控制單元。
鐵蜘蛛的整個身體僵住了。
電磁炮的充能中斷。炮口的藍光熄滅。六條腿同時失去力量，沉重的軀體向前傾倒，撞在樓梯上，然後翻滾着跌落，砸在一樓地面，揚起漫天灰塵。
寂靜。
只有建築結構持續呻吟的聲音。
夏焱鬆開繩索，落在距離鐵蜘蛛殘骸五米外的地方。他單膝跪地，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讓肋部劇痛。
工程師之眼掃描目標。
能量讀數：零。生命信號：無。結構損傷：軀幹頂部貫穿傷，內部關鍵系統被摧毀。
確認擊殺。
但他沒有放鬆警惕。迅速靠近，用匕首撬開鐵蜘蛛的傳感器陣列保護蓋，找到數據存儲單元，暴力拔出。然後找到能源核心——不是聚變電池，是更常規的高密度電容陣列，但依然有價值，拆下。
最後，他從鐵蜘蛛的殘骸裏，找到了最想要的東西：武器控制芯片。裏面可能存有它的戰鬥記錄、母巢指令、以及其他追擊單位的信息。
整個過程用時不到兩分鍾。
“安安，下來。我們得走了。爆炸和戰鬥聲響會引來更多東西。”
安安從管道跳下，落地輕巧。它的能量儲備顯示：29.7%，剛才的攀爬和射擊消耗不小。
【建議立即撤離。檢測到遠處有多個單位正在靠近——輪式移動，速度很快，數量至少六台。】
清道夫巡邏隊。或者是鐵蜘蛛的子機。
夏焱點頭，將戰利品塞進背包。最後看了一眼鐵蜘蛛的殘骸——那個龐然大物現在只是一堆廢鐵，在塵埃中慢慢冷卻。
越級擊殺。完成。
但他們沒有時間慶祝。
“新據點候選：舊站地下二層。那裏有更復雜的結構，可能有未發現的防御系統，但至少能提供暫時的隱蔽。”他一邊說，一邊向綜合體的後門移動。
【風險：地下二層可能有更多TK-7單位或其他未知威脅。】
“風險也比留在這裏被包圍小。”夏焱推開一扇鏽蝕的鐵門，“而且，鐵蜘蛛的數據裏可能有地下層的訪問權限。如果運氣好……”
他沒有說完。運氣在這個世界是奢侈品，不能指望。
他們消失在綜合體的陰影中。
身後，清道夫單位的輪聲越來越近。
而在更遠的地方，母巢的信號接收器上，代表鐵蜘蛛的光點，熄滅了。
一個新的指令開始生成。
優先級：最高。
目標威脅等級重新評估：從D級提升至B級。
派遣單位：獵殺者系列，數量：待定。
預計抵達時間：24-48小時。
狩獵與追獵的循環，進入了新的回合。
但這一次，獵人手中，有了更鋒利的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