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李奕搖頭。他走到趙信面前,蹲下身,手掌不輕不重地拍了拍他那張沾滿血污和絕望的臉。
“狗,有時候比人好用。尤其是……一條知道回家路,又被主人拋棄過的老狗。”
李奕的眼神,讓趙信渾身發冷。那是一種木匠審視木料的眼神,沒有殺意,卻比殺意更讓他感到自己失去了作爲“人”的價值。
蕭瀟沒再說話,她不懂那些盤根錯節的計謀。
但她能看懂李奕此刻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將一切握於掌心的氣息。
“你身上,有沒有控制人的法子?”李奕轉向蕭瀟。
“什麼樣的?”蕭瀟擦拭着彎刀,血腥味刺激着她的神經。
“能讓他們絕對聽話的毒藥。時辰一到,不給解藥,就會死得很難看的那種。”
李奕問道。
蕭瀟明白了,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巧的皮囊,倒出一把漆黑的藥丸。
“‘鎖心丹’。”
她言簡意賅,“宗派秘藥。若無解藥,毒性會隨時間融入五髒六腑,半年之後,從內而外開始腐爛,誰也救不了。”
李奕接過皮囊,捏起一枚,直接走到趙信面前。
“吃了它。”
趙信抬起頭,眼中寫滿屈辱。
求生的本能與武者的尊嚴在他心中劇烈交戰,最終,對死亡的恐懼壓倒了一切。
他看着李奕,又看了看那些跪地發抖的部下,艱難地張開了嘴。
李奕沒給他反悔的餘地,將藥丸彈進他嘴裏,順手在他喉頭一拍,趙信便不受控制地吞了下去。
剩下的幾十名罪卒,見將軍都已屈服,哪裏還敢反抗。
一個個爭先恐後地上前,顫抖着手接過藥丸,吞下這道催命符。
做完這一切,李奕才重新看向隘口之外,目光深遠。
“世家那群老狐狸,既然敢掀桌子,就不會只押一處。”
他聲音平淡,“他們要制造混亂逼宮女帝,我只是個引子。但沈挽月不一樣。”
“沈挽月”三個字入耳,蕭瀟擦拭彎刀的動作,停頓了一瞬。
她腦中浮現出那個手持長槍,英姿颯爽,卻招招要取她性命的女人。
“她是軍中新貴,手握重兵,名義上還是我的妻子。”
李奕繼續分析,“對世家來說,她這股不受控制的新生力量,是比我這個‘藥罐子’更礙眼的釘子。”
“所以?”蕭瀟的聲音,冷了下來。
“我不能讓這枚重要的棋子,被對方吃掉。”
李奕轉過頭,看着蕭瀟,“沈挽月,還有她身後的鎮北軍,對我有用。”
隘口裏的空氣,驟然凝固。
蕭瀟臉上那因廝殺而起的興奮,一點點褪去。
“沈挽月?”
她重復着這個名字,帶着冰冷的殺氣,“那個追殺我們,想從我手裏搶走你的女人?”
“這不是搶不搶的問題,是布局。”
“你是我擄來的!是我的獵物!”
蕭瀟打斷了他,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領地被侵犯的暴怒,“你不許去關心別的女人!”
她的邏輯簡單、粗暴。
“蕭瀟,我不是誰的所有物。”
李奕的語氣也重了幾分,“我生在大周,長在大周,我要逃出神凰城,卻不會跟你回草原。”
“你不走?”
蕭瀟的聲音低了下去,危險得像是暴風雨前的死寂。
“不走。”
李奕的回答,斬釘截鐵。
“好。”
蕭瀟只說了一個字。
下一刻,她動了。暗紅色的身影帶起一股烈風,直撲李奕面門。
她沒有拔刀,五指成爪,正是那一晚將李奕擄走時用的“狼影手”!
然而,這一次,李奕沒躲。
就在她的指甲即將觸及李奕肩膀的瞬間,李奕同樣伸出手,動作看似不快,卻後發先至,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意圖太明顯。”
冰冷的四個字,伴隨着一股無法抗拒的巧勁。
李奕扣着她的手腕順勢一帶一扭,蕭瀟只覺得半邊身子一麻,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朝前跌去,體內剛剛平復的氣血一陣翻涌。
怎麼會?!
她踉蹌幾步站穩,轉過身,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李奕。
這幾天,他分明只是在爲自己療傷,他的身手怎麼會強到如此地步!
“不服?”李奕看着她,神色平靜得像一潭深淵。
蕭瀟的驕傲被徹底點燃。
她低吼一聲,如同一頭被激怒的雌豹,再次沖了上去。拳、掌、肘、膝,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化作了最凌厲的武器,攻勢狂暴而連綿。
李奕像一棵扎根在岩石中的青鬆。
蕭瀟一記刁鑽的鞭腿掃向他下盤,李奕只是腳尖在地面輕輕一點,身形橫移寸許。
那凌厲的腿風便貼着他的衣角掃過,將地上一塊碎石踢得粉碎。
她變招奇快,一記手刀直劈李奕脖頸。
李奕不退反進,手掌如穿花蝴蝶般迎上,精準地黏住她的手腕。
“破綻百出。”
蕭瀟越打越心驚,越打越憋屈。
她感覺自己所有的招式,都被對方用最簡單、最有效的方式輕鬆化解。
這種無力感,比被沈挽月用長槍壓着打,還要讓她屈辱百倍!
“啊!”
她怒吼着,將全身殘餘的力氣匯於一拳,放棄所有變化,直搗李奕胸口。
“砰!”
一聲悶響。
她的拳頭被李奕用掌心穩穩接住,連讓他後退半步都做不到。
兩人四目相對。
蕭瀟的眼中,是不甘,是憤怒,還有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慌亂和委屈。
她發現,自己真的,控制不了這個男人了。
“打完了?”李奕鬆開手。
蕭瀟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吐出粗重的呼吸聲。
她輸了,輸得體無完膚。
良久,她抬起頭,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在一片混亂之後,重新凝聚起草原孤狼般的清冷和孤傲。
“好,很好。”
她看着李奕,一字一頓,像是在用骨血發誓。
“李奕,你記住,我不會等你。”
“我會回草原,成爲最強的王,強到讓你不得不仰望我。”
“到時候,是你求着,做我的男人。”
說完,她不再看李奕一眼,也不理會任何人,轉身走到岩壁邊,拔出自己之前插在地上的“風鸞”雙刀。
“噌!”
她反手一揮,其中一柄彎刀化作一道流光,沒入李奕身側三寸的岩壁之中,刀柄嗡嗡作響。
做完這個決絕的宣告,她提着另一柄刀,邁開步子,頭也不回地朝着隘口外走去。
那道暗紅色的身影,決絕,幹脆,帶着被碾碎後重塑的驕傲,很快便消失在了林地的盡頭。
從始至終,趙信和一衆降卒大氣不敢出。
李奕站在原地,看着蕭瀟離開的方向。
三分鍾後,才走上前,伸手輕描淡寫地將那柄深入岩壁的“風鸞”彎刀拔了出來。
“一匹還沒真正長大的小狼,只知道用爪牙來表達情緒。”
他輕聲自語,眼神裏沒有惱怒,只有絕對的理智。
“等你真正成了狼王,才有資格,跟我平等對話。”
李奕轉過身,目光投向了趙信等人。
“現在,輪到我去討點利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