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清雨和王瑾年的帶領下，一行三十八名新弟子，終於抵達了傳說中的外門弟子居處。
眼前的景象，和方陽想象中那種鴿子籠般緊挨的排屋截然不同。靈道宗地大物博，每年只招收區區幾十人，居住條件自然不會差到哪裏去。
放眼望去，是一片被青翠草木覆蓋的廣袤平原，地勢平坦，看不到盡頭。一座座獨立的院落零星點綴其間，相隔甚遠，白牆青瓦，雖然樣式古樸，卻也幹淨整潔，頗有幾分世外桃源的意境。
只是，這意境中，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死寂。
莫清雨停下腳步，清冷的聲音在安靜的空氣中格外清晰：“這裏就是外門弟子居處。預備的空置院落絕對充足，甚至可以說，近一半都是無人居住的。”
她頓了頓，鳳眸掃過衆人，語氣帶着一絲告誡：“我建議你們，優先選擇這些外圍的院落。等站穩腳跟，再考慮向內遷移。”
“我和王師弟會在此地停留半個時辰，有問題可以隨時來問。之後，便是明早清晨會再來一次，然後便不再定時出現。若有緊急要事，便沿着主路往裏走大概十裏，看到掛着‘外門管事處’牌匾的建築，可入內求助。”
莫清雨話音落下，天邊的夕陽正緩緩沉入山巒，最後一抹餘暉將天空染成瑰麗的橙紅色，仿佛在無聲地催促着這群前路未卜的年輕人。
“多謝師姐指點！”
“明白了師姐！”
衆人紛紛躬身行禮，隨即迫不及待地四散開來。有的人三五成群，顯然在路上已經結成了小團體；有的人則形單影只，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快步走向自己看中的院落。
方陽卻沒動，他杵着拐杖，等到大部分人都走遠了，才不緊不慢地走到莫清雨面前，用一種略帶恭敬的語氣問道：“師姐，冒昧請教一下，這居處的外圍和裏邊，可有什麼說法？”
莫清雨似乎沒料到他會留下，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後才淡淡回應：“越往裏，靈氣越充裕。越靠外，靈氣越匱乏。不過，”她話鋒一轉，聲音裏不帶任何感情，“你現在不必考慮往裏的事。盡快找個靠外的住處，凝神靜修，爭取在三年內引氣入體，才是你唯一的活路。”
話雖冰冷，但她那只白皙如玉的素手一翻，掌心憑空多了一個小巧的白瓷瓶，隨手拋給了方陽。
“這是辟谷丹，省着點用，足夠你半年無需進食。”
方陽心中一動，穩穩接住瓷瓶，入手微涼。他立刻明白，這是對方陽謀的回報，也是一種無聲的提點。
他連忙躬身，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喜與感激：“多謝師姐賜丹提醒！此恩此情，弟子銘記於心，日後若有機會，定當涌泉相報！”
說完，方陽不再多言，沖着兩位師兄師姐再次行了一禮，便轉身杵着拐杖，不疾不徐地朝側面走去。
“嘖嘖嘖……”王瑾年看着方陽那不緊不慢的背影，搖着頭發出標志性的輕嘖聲，桃花眼眯起，調侃道：“莫師妹，你還真信他能活下來？那慕容宇的性子，睚眥必報，乖戾得很，這老頭怕是活不過三個月。”
他話語一頓，又笑道：“不過這老頭確實聰明，知道儲物戒是催命符，果斷出手送人情，把你拉下水。這波操作，有點意思。”
莫清雨神情依舊平淡如水，只是淡淡回道：“看他自己的造化。他若真能兌現那極品火靈根的天賦，宗門自然不會坐視一個未來的頂梁柱，被一個外門長老的外甥給廢了。”
“也是。”王瑾年聳了聳肩，不再多言。
……
方陽並未走遠，而是躲在一棵大樹後，悄然觀察。
他看見幾個新弟子選好了院落，將自己的青銅身份令牌往院門旁的凹槽裏一按。
嗡——！
一道肉眼可見的半透明光罩，瞬間從院落的四角升起，向上匯聚，形成一個倒扣的碗狀保護罩，將整個院子籠罩其中。
方陽眼神一凝，撿起腳邊一顆石子，屈指一彈。
“啪！”
石子精準地打在光罩上，卻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瞬間彈開，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激起。
“哦？”
方陽渾濁的老眼瞬間亮了起來。
莫清雨並未告知衆人這護罩的存在，又特意給了自己辟谷丹……
一個大膽至極的念頭，在他心中瘋狂滋生！
護罩能提供絕對的安全，辟谷丹能解決吃飯問題，這意味着……只要自己不作死，完全可以找個地方苟起來，當一個與世隔絕的自閉修煉狂人！
既然如此，爲什麼還要待在這靈氣稀薄的外圍，跟一群菜鳥卷生卷死？
直接去裏面！去靈氣最濃鬱的地方！
富貴險中求！我這把老骨頭，賭了！
打定主意，方陽不再猶豫。他將拐杖當做探路的工具，趁着夜色徹底降臨前的最後光亮，壓低身形，朝着居住區的深處快速潛行而去。
一路向內，他發現院落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空氣中的靈氣也以一種能被身體清晰感知的速度，變得愈發濃鬱、純淨。
那感覺，就像一個在霧霾天生活了一輩子的人，突然來到了原始森林，每一次呼吸，都帶着一股沁人心脾的甘甜，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仿佛都在舒張、歡呼！
隨着深入，幾乎所有路過的院落都籠罩在那種半透明的護罩下，顯然都有了主人。方陽一路小心翼翼，竟沒碰到半個人影，這更堅定了他“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的判斷。
就這樣潛行了約莫一刻鍾，就在方陽感覺自己快要醉倒在這濃鬱的靈氣中時，前方不遠處，忽然出現了幾道人影。
方陽腳步猛地一頓，心跳瞬間漏了半拍。
只見那幾人正圍在一起，似乎在商量着什麼，其中兩人察覺到動靜，猛地扭頭朝他這邊看來，目光銳利如刀！
跑？
不，跑就是心虛！
方陽腦中電光石火，瞬間做出了決斷。他非但沒有退縮，反而將那原本有些佝僂的腰背，緩緩挺得筆直！
八十次洗髓伐經，早已讓他脫胎換骨。此刻他一身樸素的白袍，雖是新弟子服飾，穿在他這副身形高瘦、氣質沉凝的老者身上，卻硬是顯出幾分仙風道骨的韻味。尤其是那雙眼睛，歷經百年風霜，此刻古井無波，深邃得讓人看不透。
他將拐杖從支撐物，變成了一種儀仗。每一步踏出，拐杖的末端都“篤”的一聲輕點地面，不疾不徐，沉穩如山。
那幾名外門老弟子，本以爲是哪個不開眼的新人闖了進來，正要開口呵斥，卻在看清方陽的瞬間，齊齊愣住了。
一個老者？
新弟子裏有這麼一號人物嗎？不像。
宗門裏的老雜役？更不像，雜役哪有這般氣度。
而且，他們幾個都是練氣境中期的修士，竟完全感知不到對方身上有半分靈力波動！
這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對方是個毫無修爲的凡人，要麼……對方的修爲高到他們無法窺探的境界！
一個凡人老頭，敢孤身一人、如此淡定地闖入外門核心區？誰信啊！
那必然是後者！是某位遊戲人間、返璞歸真的宗門前輩！
爲首的是一個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壯漢，外號王虎，在外門弟子中是出了名的一霸。此刻，他臉上的蠻橫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驚疑與諂媚。
方陽將幾人神情的變化盡收眼底，心中愈發從容。
他目不斜視，步伐不變，仿佛這幾個攔路的惡霸只是路邊的幾塊石頭。
眼看方陽越走越近，那股無形的壓力讓王虎額頭滲出了冷汗。他不敢再揣測，連忙對身邊的幾個小弟使了個眼色，搶在方陽走到跟前時，猛地一躬身，用這輩子最恭敬的聲音喊道：
“前輩！”
“前輩好！”
他身後的幾個馬仔也反應過來，忙不迭地彎腰行禮，大氣都不敢喘。
方-陽腳步不停，從他們身邊緩緩走過，直到與他們擦肩而過時，才從鼻腔裏，淡淡地發出一個音節。
“嗯。”
聲音不大，卻仿佛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直到方陽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小路的拐角，王虎幾人才敢緩緩直起腰來，一個個後背都已被冷汗浸溼。
“虎哥……這……這是哪位長老？咱們怎麼從來沒見過？”一個小弟心有餘悸地問道。
“閉嘴！不該問的別問！”王虎壓低聲音呵斥了一句，眼中卻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和一絲貪婪的興奮，“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的，絕對是大人物！媽的，差點就沖撞了貴人！”
“是，是，虎哥說的是。”另一個馬仔連忙諂媚地湊上來，“對了虎哥，您不是說，跟新來的那個慕容家少爺搭上線了嗎？今晚這事……”
“滾犢子！你他媽配提慕容少爺嗎？”王虎一巴掌拍在那馬仔後腦勺上，罵道，“我也就是遠遠見過幾面，人家那種天之驕子，未來是要進內門的！別他媽到處亂說，給老子惹麻煩！”
他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忌憚，顯然對那位慕容宇很是畏懼。
“是，是哥，小弟錯了。”
“行了，別廢話了！”王虎收回目光，臉上的恭敬再次被狠厲取代，“今晚過去，立刻讓咱們的人，把咱們這片區域外圍給盯死了！聽到了沒有！絕對不能讓李劍那夥人再撿到漏子！”
他惡狠狠地說道：“宗門發的資源就那麼點，這些新來的小崽子，就是咱們的移動靈石！必須給他們調理得明明白白的！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孝敬師兄！”
“明白，虎哥！”
“必須的！”
幾個小弟紛紛露出猙獰的笑容，仿佛已經看到了靈石和丹藥在向他們招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