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你自認爲自己欠了溫家的那份恩情……”
談及溫家,他冷淡了神色。
“我來還。但你,從今往後欠的人,是我。”
溫寧蕤不可置信地看着時硯。
頸側被吮吻過的地方傳來細微的刺痛感,提醒着自己,剛才發生的一切不是夢境。
她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這張俊臉,四目相對間,心跳失衡。
他眼底翻涌的情緒太過濃烈。
“時硯……”
溫寧蕤的聲音幹澀得厲害,“我們……已經過去了。”
“過去?”
時硯挑眉冷笑,不知怎麼的,突然恢復成了那副少年時期常在她面前展露的混不吝囂張模樣。
他指腹甚至還在那個吻痕上摩挲了一下,帶着點惡劣的玩味。
“你單方面宣布的結束,在我這裏,從來不作數。”
“跟我結婚,是你現在最好的選擇,也是唯一的選擇。”
溫寧蕤忍不住一陣戰栗。
她長相乖巧,毫無攻擊性,一張瑩白幹淨的鵝蛋臉,肌膚細膩如新雪,五官精巧柔和。
一雙杏眼清澈得像浸過水的淺茶色琉璃,眼尾天然帶着些許下垂的弧度。
看人時總顯得無辜又溫順。
時硯眼神漆黑幽暗,直直地盯着她,喉結微微地滾動了下。
依舊俯看着她,舌尖抵了抵後槽牙,聲音壓得很低,“溫寧蕤。”
“你就算要氣我,也找個能讓我有點危機感的吧。”
“我記得你以前幫我補課的時候,腦子挺靈光的。怎麼現在退化到連基本的質量評估都不會了?”
“就趙謙那種貨色,放在我公司前台,HR那關都過不了。”
“……”
溫寧蕤囧了囧,臉頰通紅,連耳根都燒了起來。
她垂下眼睫,磕磕巴巴地辯解:“我、我才不是……是家裏……”
她說話又開始結巴了。
時硯聞言,低低地嗤笑一聲。
他又逼近半分,微歪着頭,眉骨高挺,透着吊兒郎當的痞氣,沉冷的嗓音磁性至極,蠱惑道:
“行啊,那你現在打電話告訴家裏,就說……”
他刻意停頓,目光掠過她緋紅的耳尖,“你被個質量更好的纏上了,甩不掉。”
“說你一見到他,就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他,說你要嫁給他。”
撲通。
撲通。
溫寧蕤的心髒先是停了半拍,緊接着劇烈地跳動起來。
她被他這混賬話激得又羞又惱,終於鼓起勇氣,打斷他:“要、要……”
時硯眼神倏地一亮,痞氣的笑容瞬間揚得更大了,難以置信的期待。
他以爲她會說,要嫁給他,和他結婚。
然而。
溫寧蕤閉了閉眼,終於把後半句擠了出來:“……要點臉!”
時硯:“……”
他徹底愣住,隨即氣笑了。
雖然這姑娘現在還有點兒惱,但他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起了作用。
時硯也不急着逼她現在就答應,但今天,必須把釘子釘進去。
“給你一晚上時間考慮。”
男人恢復了那副懶洋洋的姿態,發動了車子,漫不經心,“住哪?明天早上,我來接你。”
“希望到時候,我能聽到我想聽的答案。”
車子緩緩駛入雨幕,溫寧蕤報出了一家市中心的酒店名。
握着手機的手指不自覺緊了緊。
幾年光陰,原來並不能沖淡什麼。
他依舊能輕易攪亂她死水般的生活。
……
回到酒店套房,溫寧蕤反鎖上門,脫力般靠在門板上。
窗外是倫敦熟悉的雨景,與八年前她離開京市那天,何其相似。
她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樓下那輛黑色的勞斯萊斯依舊停在原地,在雨中等了許久,才緩緩駛離。
溫寧蕤垂下眼簾。
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了多年前京市的那個夏天,高中校園,香樟樹下。
那時的時硯,是學校裏最耀眼的存在。
驕傲,熱烈,像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
他家世優越,長相出衆,成績雖不算拔尖但運動神經發達,是籃球隊的主力,身邊總是圍着一群兄弟,走到哪裏都是焦點。
他張揚、痞氣,甚至有些不可一世,是老師眼中頭疼的問題學生,卻是無數女生暗戀的對象。
而溫寧蕤自己,只是班裏最不起眼的那個。
溫家在她高中時已顯頹勢,她在家族中排行最小,又因性格不受重視,整個人怯懦安靜,像一株在牆角悄悄生長的含羞草。
唯一的亮點,大概是還不錯的成績。
她第一次和時硯有交集,是在17歲,高三開學沒多久。
那天,少年從外面逃課回來,翻牆回校內時,剛好撞到抱着厚厚一摞作業本要去教室辦公室的她。
作業本散落了一地。
時硯就那樣強行闖入了她灰暗安靜的世界。
少年眼中毫不掩飾的喜歡,也曾讓她那顆卑微又怯懦的心,偷偷地悸動過。
可是後來……
溫寧蕤閉上眼,心髒傳來一陣細密的酸疼。
她想起了那個黃昏,在學校後面僻靜的老牆下,時硯攔住她。
少年眼神明亮又執拗,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耳根有些紅:“溫寧蕤,我喜歡你。”
“跟我考同一所大學吧?”
而她,剛剛得知自己並非溫家親生女兒的真相,整個世界轟然倒塌。
溫寧蕤看着眼前這個閃閃發光的少年,只覺得彼此之間隔着無法逾越的鴻溝。
她配不上他。
這只會是一場災難。
更何況,自己就要被送出國了。
於是,溫寧蕤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了他,低着頭,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對、對不起……我,我不能答應你。”
“請你……以後別再找我了。”
她看見時硯眼中的光一點點黯下去。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她自己先撐不住,落荒而逃。
再然後,高考完,溫寧蕤在家族安排下,被匆匆送往英國,甚至沒來得及參加畢業典禮。
除了一兩個好友,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的聯系方式和具體去向,近乎決絕地切斷了與過去的所有聯系。
當初,她聽說時硯在溫家樓下等了三天三夜,可她被看得死死的,連靠近窗口的資格都沒有。
從回憶裏抽離,如同剝皮抽筋。
這八年來,溫寧蕤總是會想起他最後的眼神。
是失望,是憤怒,還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