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進站,車門一開,人潮涌出來。陶晶跟着擠進去,車廂裏人不算少,但還有立足之地。
她站定,拉住扶手。
車廂裏燈光很亮,照得每個人臉上都明晃晃的。
陶晶高挑的身形立在人群裏,格外扎眼。淺杏色的襯衫,料子薄而挺,貼在身上,襯得肌膚白得晃眼。
黑色西裝褲,腿又直又長。頭發鬆鬆挽在腦後,幾縷碎發落在頸邊。
她不笑的時候,是絕對的冷美人。
周舟總笑她,說她是“古墓派傳人”——美則美矣,冷若冰霜。
長睫毛垂着,在下眼瞼投下一圈淺淡的陰影。鼻梁挺直,唇色很淡。哪怕只是隨意靠在扶手上,也透着一股奪目的、帶着距離感的豔。
周圍的目光,悄悄往她身上飄。
前排兩個小姑娘,湊在一起咬耳朵。聲音壓得很低,但在這安靜的車廂裏,還是能聽見幾句:
“天呐……她好好看……”
“氣質絕了。皮膚也太好了吧?怎麼那麼白?”
“像畫報裏走出來的人。感覺比明星還好看……”
斜後方,兩個年輕男生頻頻偷瞄。用手機互相發消息,不時撞撞胳膊,擠眉弄眼。
“要不要去要個微信?”
“這麼漂亮……肯定有對象了吧?”
“試試唄。萬一成了呢?這顏值太能打了……”
陶晶早就習慣了這些目光。
她垂着眼,摸出手機。解鎖,打開某個社交軟件。
刷的不是朋友圈,不是短視頻。
是市政新聞,高端峰會信息,名流晚宴報道。一條一條,劃得很慢。
眼神清明,冷定。這些人脈資源,這些圈層動態,都是她未來的墊腳石。她要摸清門路,找準機會。
美貌是優勢。
但不能當籌碼。
潔身自好才是底線。只有自己夠硬,能力夠強,才能穩穩地夠到更高的階層,而不是淪爲玩物。
手機突然震了。連續不斷的震動,嗡嗡作響。
陶晶瞥了一眼屏幕——微信彈窗,一條接一條。全是陶母。
她沒立刻點開。等了幾秒,震動停了,才解鎖。
滿屏的語音條。還有幾句文字:“周末必須回家!別找理由躲!聽見沒?!”
“都二十四了還不搞對象!鄰居家姑娘,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就你,讓人操碎心!”
“找對象就得找有錢的!家境殷實的!你弟以後買房結婚,全靠你搭把手!”
“你表姐找了個富二代男友!這周末帶她去買包!人家命好會選!你可得上點心!別比她差太多!丟咱們家的臉!”
字字句句,像針一樣扎進眼裏。陶晶盯着屏幕,指尖一點點攥緊,攥得骨節發白。
眼底翻涌着厭煩。還有藏不住的,冰冷的寒意。
在父母眼裏,她從來不是女兒。
是工具!生她,是爲了給家裏換好處,幫襯弟弟。他們從不管她累不累,受不受委屈,過得好不好。
只在乎她能給家裏帶來多少利益。能比不比得過表姐。
供她讀書,也只是爲了增加嫁人的籌碼——雖然她比他們想象的更優秀,考上了985、211雙一流高校。而他們引以爲豪的兒子,不過是個花錢買的民辦本科學歷。
世界就是這麼打臉,又這麼公平。
陶晶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裏的哽塞,壓下心裏翻涌的、幾乎要沖破胸膛的情緒。
她打字,指尖用力得像是要把屏幕戳穿:
“知道了。周六中午回。”
然後立刻鎖屏,把手機揣進包裏。連再多看一眼的興致都沒有。
車廂裏那兩個小姑娘還在偷看她,小聲議論着“不知道有沒有男朋友”。
斜後方的男生終於鼓起勇氣,擠過來:“那個……小姐姐,能加個微信嗎?”
陶晶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後,嘴角慢慢勾起。
那個練習過無數次的、甜美的、無可挑剔的笑。
“不好意思啊!不太方便。”
旁邊一個穿西裝的男人趁機往她身邊擠,胳膊故意蹭了蹭她的肩。
語氣帶着刻意的熱絡:“美女,下班啊?去哪兒?順路我請你喝一杯?”
陶晶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往旁邊挪了挪,避開他的觸碰。
抬眼時笑意淺淡卻帶着疏離:“不用,謝謝。”甜嗓裏裹着冷意,拒人於千裏之外。
男人討了個沒趣,悻悻地挪開了,卻還忍不住回頭偷瞄。
陶晶閉了閉眼,腦海裏全是家裏的糟心事——父母的功利,弟弟的懶散扶不起。
還有表姐林薇那副高高在上、四處炫耀的模樣。
林薇家境優渥,父母都是公務員,從小被捧在手心,如今又找了富二代男友。
更是春風得意,走到哪兒都不忘踩她一腳,也一直是父母打壓她的頭號標杆。
窒息感涌上來,指甲掐進掌心,疼意讓她保持清醒。她不能認慫,不能困在那個老破小裏。
必須往上爬,
嫁高門,跨階級,
徹底掙脫他們的控制,活成自己說了算的樣子。這個念頭,早刻進骨子裏,撐着她熬過所有委屈艱難。
地鐵到站,陶晶跟着人群擠出去,快步往單位公寓走。
公寓不大,兩室一廳,卻幹淨整潔,比老破小舒服太多,是她暫時的避風港。
推開門,周舟正坐在沙發上敷腳,見她回來,抬眼笑罵:“可算回來了,加班加到這麼晚,資本家都沒這麼狠吧?”
周舟腳踝還腫着,敷着冰袋,臉色卻紅潤,語氣熱辣辣的。
陶晶臉上的笑又漾開來,走過去坐在她身邊,伸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腳踝,軟聲問:“腫消點沒?還疼得厲害嗎?”
“好多了,就是不敢使勁踩,”周舟擺擺手。
挑眉問,“張建軍那老色批沒再纏你吧?周五沒拿捏着由頭,沒給你使絆子吧?”
陶晶搖搖頭,笑了笑:“沒,順利躲過去了,多虧借你當借口,不然真難脫身。”
“跟我客氣啥,”周舟翻了個白眼,語氣沖得很。
“他再敢騷擾你,直接喊我,我當場懟得他下不來台,誰怕他那點破職權。”
陶晶心裏暖了暖,彎眼點頭:“好,謝啦舟舟。”
起身倒了杯溫水,喝下去暖意順着喉嚨往下淌,稍稍壓下了地鐵裏的憋悶。
周舟盯着她的臉色,遲疑了下:“是不是家裏又催婚了?看你剛才進門時臉色就不對勁。”
陶晶握着水杯的手頓了頓,笑意淡了些,語氣輕卻冷:“嗯,讓我明天回家吃午飯。還說讓我找有錢的,幫襯我弟,又拿表姐比,說她找了富二代男友,過得多好。”
周舟嘖了一聲,滿是不屑:“你家這重男輕女也太離譜了,你弟是巨嬰嗎?啥都靠你?你表姐也夠煩的,有個富二代男友就了不起了?天天拿出來炫。”
“沒辦法,他們一直這樣,”陶晶垂眸,眼底藏着戾氣。
“在他們眼裏,我就是個工具,不過沒關系,我遲早會徹底擺脫他們。”
語氣輕,卻帶着斬釘截鐵的堅定。周舟看着她,知道她心裏有數,沒再多勸。
只說:“回家要是受氣了,別憋着,早點回來,這兒有我呢,給你撐腰。”
陶晶抬眼笑了,眼底亮了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