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慕初禮貌地道謝，心裏卻有些復雜。她知道張科長對她的關注，很大程度上是因爲周教授的推薦和自己的外貌。
這種感覺並不舒服，但在這個現實的世界裏，有時候外貌確實是敲門磚——哪怕她並不想要這塊磚。
她正準備去坐公交，張科長叫住了她：“楊老師，等會兒，有車送你們回去。”
“不用了，我坐公交很方便……”
“談書記安排的。”張科長壓低聲音，“他說今天大家辛苦了，讓司機送一下。”
正說着，那輛黑色轎車緩緩開過來。車窗降下，談乃仁坐在後座：“張科長，楊老師，上車吧，順路送你們一段。”
張科長連忙擺手：“書記，我自己有車。您送楊老師就行。”
楊慕初想說不用，但談乃仁已經推開車門：“上來吧，這個點公交擠。”
語氣很平常，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楊慕初猶豫了一下，還是上了車。
車內空間很寬敞，有淡淡的皮革香。談乃仁坐在另一側，中間隔着一個座位的距離。司機發動車子，平穩駛入車流。
“今天辛苦了。”談乃仁先開口。
“應該的。”楊慕初輕聲說。
“凱瑟琳教授對你評價很高。”
“是談書記應對得好。”
短暫的沉默。車窗外，華燈初上，城市開始了夜晚的繁華。楊慕初看着街邊閃過的店鋪，忽然想起什麼。
“談書記，斯禮的轉學手續辦好了嗎？”她找了個安全的話題。
開學第二周就說轉過來，現在都一個月了。
“國慶後來報到。”談乃仁說，“還要麻煩楊老師多費心。”
“應該的。”楊慕初頓了頓，“他的英語學習計劃開始執行了嗎？”
“開始了。按你建議的。”談乃仁的語氣裏帶着一絲贊賞，“他很配合，說楊老師講的方法很實用。”
楊慕初笑了笑：“那就好。高三學生，關鍵是堅持。”
車子駛過一個路口，紅燈。談乃仁忽然問：“國慶假期，沒安排其他活動？”
“接了這份翻譯工作。”楊慕初如實說，“後面兩天還有。”
“很缺錢？”這個問題問得直白。
楊慕初頓了頓，點頭：“嗯，家裏需要用錢。”
談乃仁沒有追問細節，只是說：“靠自己的能力賺錢，是好事。”
車子快到楊慕初租住的小區了。她正準備道謝下車，談乃仁又問：“明天還是八點集合？”
“是的。”
“今晚好好休息。”他說，“明天要爬南山，比今天累。”
車子停在小區門口。楊慕初推開車門，轉身說：“謝謝談書記。”
“不客氣。”談乃仁看着她，“明天見。”
“明天見。”
車門關上，車子緩緩駛離。楊慕初站在原地，看着車尾燈消失在街角，才轉身走進小區。
秋夜的風格外清爽。她抬頭，看見幾顆星星在樓宇縫隙間閃爍。
明天還要早起，還要工作。
但不知爲什麼，心裏那點沉甸甸的東西，好像輕了一些。
而在駛離的車上，談乃仁靠在後座，閉上眼睛。
他想起今天在溼地公園，她伸手去扶凱瑟琳時的動作——迅速，自然，沒有任何猶豫。也想起她翻譯時專注的側臉，和偶爾卡殼時微微皺起的眉頭。
還有剛才在車上，她談起教學時那種專業而認真的態度。
這個姑娘，像秋日的蘆葦，看着纖細，但骨子裏有種韌勁。風來了會彎腰，但不會折斷。
手機震動，是奶奶發來的語音：“小仁，國慶回不回來吃飯？”
他語音回復：“這幾天有外事活動，結束後回去。”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奶奶，您上次說的那個中醫，能把聯系方式給我嗎？”
發送成功。
他看着窗外，夜色漸濃。
有些事，也許該試試了。
不爲別的，只爲那份不該被辜負的堅韌。
十月三日的清晨，天空是那種澄澈的瓦藍色，幾縷雲絲像隨手扯開的棉絮，閒適地掛着。
南山腳下，空氣裏彌漫着草木和泥土的氣息，混合着淡淡的桂花香。
市旅遊局的工作人員早已到位，三輛商務車整齊停放。
不同於昨日的輕鬆氛圍，今天所有人都神色嚴肅——原來此次英國考察團表面是教育交流，實則是帶着數個潛在投資項目前來的商務團。
領隊的詹姆斯爵士不僅是教育界泰鬥，更是英國某著名投資基金的高級顧問。這次考察結果，直接關系到數十億的外資能否落地海市。
楊慕初今天穿了身輕便的運動裝——灰色衛衣、黑色運動褲和一雙半舊的跑步鞋。頭發扎成高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
她提前半小時到達集合點，正在核對今天的行程資料時，兩輛黑色轎車駛入停車場。
談乃仁從第一輛車上下來。他今天也是一身休閒打扮，深藍色沖鋒衣，黑色運動褲，登山鞋。
但與往日不同的是，他身邊跟着幾位市招商局和發改委的負責人，個個神色鄭重。
“談書記，詹姆斯爵士昨晚私下表示，對新能源教育合作園區的提案很感興趣。”招商局的劉局長低聲匯報。
“下午的座談會，幾家本土企業的材料準備好了嗎？”談乃仁一邊走向集合點一邊問。
“準備好了，都是按您要求的，數據詳實，前景清晰。”
談乃仁點點頭，目光掃過等待的人群，在楊慕初身上停頓了一瞬，很快移開。但這一瞥的專注，楊慕初感覺到了。
外賓們陸續到達。詹姆斯爵士今天精神矍鑠，與談乃仁握手時笑道：“談先生，您昨天關於退役軍人職業轉型的見解令人印象深刻。這在英國也是難題。”
“中英兩國面臨相似的挑戰，這正是合作的基礎。”談乃仁回應得體，引着外賓走向登山口。
南山是本市著名的風景區，秋日正是最美的時節。登山道修得很好，青石板台階蜿蜒向上。
談乃仁走在隊伍最前面，一邊爬山一邊與外賓交流。他今天的談話明顯更具戰略眼光，從教育合作延伸到產業升級，從人才培養談到技術創新。
楊慕初陪着凱瑟琳走在隊伍中間。她隱約感覺到這次考察的不同——隨行人員中多了幾位她不認識的面孔，個個西裝革履，手裏的文件袋印着企業logo。
而談書記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爲某個更大的藍圖鋪墊。
爬到半山腰觀景平台時，大家停下來休息。從這裏可以俯瞰正在建設中的海市新區，塔吊林立，一派蓬勃景象。
“那裏，”談乃仁指着遠處一片規劃整齊的區域，“是我們規劃的‘國際創新走廊’，未來將引進高端研發機構和跨國企業區域總部。”
詹姆斯爵士舉起望遠鏡看了許久，點頭道：“地理位置和規劃理念都很不錯。談先生，下午我們詳細談談稅收優惠和人才引進政策？”
“當然。”談乃仁微笑，“我們已經準備了完整的方案。”
就在這時，凱瑟琳指着山崖邊一株紅楓：“太美了！楊，我們去那邊拍照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