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多說一個字,趙大娘的臉就灰敗一分。
她當然知道!
兒子每個月都往家裏寄信,信裏早就說了這事兒,還說那個女人家裏有錢有勢,能幫他在城裏扎根。
至於家裏這個黃臉婆?
本來就是換來幹活的。
昨天讓她去跟傻子借zhong,是那家人答應了她,要是能借zhong成功,就給她兩百塊錢。
這掃把星要是偷人被抓了,就把她不守婦道的事宣傳出去,到時候跟剛子這婚就離定了。
到時候城裏的女人生下兒子,跟剛子把證領了,再幫他把工作往上提一提,兒子以後就是城裏人了。
一舉兩得!
但這事兒是絕密,除了她們母子,村裏沒人知道。
這小賤蹄子怎麼會知道?
“你……你聽誰嚼的舌根子?”趙大娘指着香蓮的手指都在哆嗦,“是不是隔壁那個……”
她下意識想到了秦如山。
只有那個經常往外跑的“天煞孤星”有可能撞見。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香蓮沒正面回答,只是往前逼了一步,“娘,還要俺去摘瓜嗎?俺身子骨弱,萬一累暈在瓜地裏,這張嘴把不住門,把這事兒說給那些長舌婦聽……”
“閉嘴!你給老娘閉嘴!”
趙大娘尖叫一聲,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耗子。
這年代,作風問題是要命的。
要是趙剛重婚的事兒捅出去,別說前程,就是牢底都要坐穿!老趙家的臉往哪擱?
趙大娘胸口劇烈起伏,死死盯着香蓮,恨不得把這女人的嘴縫上。
可她不敢。
把柄在人家手裏攥着,她這會兒要是真動了手,這瘋婆子真去鬧,一切都完了。
“行……行……”
趙大娘咬碎了牙往肚裏咽,那張老臉扭曲得像風幹的橘子皮,“算你狠!你不去摘瓜是吧?那你就去把豬草打了!這點活兒你要是再敢推三阻四……”
“豬草俺會打。”
香蓮打斷了她的話,彎腰撿起角落裏的破背簍和鐮刀,“只要娘別再提送俺去借zhong的事,趙剛那破事兒,俺就爛在肚子裏。”
說完,她看都沒看趙大娘一眼,背着背簍,側身從那個僵硬的老太婆身邊走了過去。
走出院門的那一刻,香蓮長出了一口氣。
後背全是冷汗。
原來,這平日裏耀武揚威的惡婆婆,也不過是個紙老虎。
早晨的風吹在臉上,涼颼颼的,卻讓香蓮覺得無比清醒。
她背着背簍往村後的豬草地走。
路過隔壁秦家院子的時候,一陣“咔嚓、咔嚓”的劈柴聲傳了出來。
院牆不高,剛好能看見裏面的光景。
秦如山光着膀子,正在院中間劈柴。
那身古銅色的腱子肉上掛着汗珠,順着背脊溝往下流,沒入褲腰裏。
他手裏掄着把沉重的斧頭,每一次落下,都帶着一股子要把地砸穿的狠勁。
木屑橫飛。
那動作,野性得讓人臉紅心跳。
似乎是察覺到了視線,秦如山動作猛地一頓。
他回過頭,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準確無誤地捉住了牆外的香蓮。
四目相對。
香蓮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像是火燒雲蔓延到了脖子根。
她想躲,腳下卻像生了根。
昨晚那滾燙的懷抱、那讓人羞恥的觸感,還有那個救命的肉包子……一幕幕在腦子裏回放。
她鬼使神差地,沖着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男人,輕輕點了點頭。
算是謝過那個包子。
也是謝過那條情報。
秦如山愣了一下。
隨即,那張常年陰沉、能止小兒夜啼的臉上,竟破天荒地裂開了一絲笑意。
他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那道貫穿臉頰的猙獰傷疤,在這笑容裏竟顯得沒那麼凶了,反倒透着股……傻乎乎的憨勁兒。
就像是頭凶狠的孤狼,見着了自家的小母狼,尾巴都要搖上天了。
香蓮臉更燙了,慌忙低下頭,抓緊背簍帶子,快步跑開了。
直到那抹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秦如山才收回視線。
他摸了摸後腦勺,嘴角的笑怎麼也壓不下去。
嘿,嫂子剛才沖俺笑了。
真好看。
秦如山心情大好,手裏的斧頭掄得更歡了,那木頭樁子在他手裏跟豆腐似的。
只是,這兩人誰也沒注意到。
就在不遠處的土坡後面,一雙嫉妒得發紅的眼睛,正死死盯着這一幕。
那是村支書家的小閨女,劉春花。
她手裏攥着把野花,指甲都掐進了花莖裏,流出綠色的汁液。
“好你個李香蓮……”
劉春花咬着下唇,眼神陰毒,“平日裏裝得跟貞潔烈女似的,背地裏竟然勾搭上了秦如山這個野男人!”
誰不知道秦如山那房子裏藏着不少好東西?
她劉春花早就盯上了這個雖說名聲不好、但其實手頭闊綽的男人。
沒想到,竟被這個不下蛋的寡婦捷足先登了?
劉春花站在土坡後面,手裏的野花已經被她掐成了草汁,染得指甲蓋一片綠油油的,看着有些滲人。
她心裏那股酸水直往嗓子眼冒。
憑啥?
李香蓮那個沒福氣的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悶葫蘆,憑啥能讓秦如山對她笑?
要知道,秦如山雖然名聲凶,還得了個“太監”的壞名聲,但架不住他能耐大啊。
村裏人都不知道,她爹是村支書,那次喝醉了酒說漏了嘴,說秦如山這幾年往外跑,其實是在倒騰貨。
手裏那積蓄,怕是能在縣城買兩套大院子。
再說了,這男人長得帶勁。
那一身腱子肉,看着就讓人腿肚子發軟。
不能人道又咋樣?
只要有錢,只要能讓她過上好日子,守活寡她也認了!
何況,她劉春花長得水靈,就不信這男人是個柳下惠,真的坐懷不亂。
想到這,劉春花理了理自個兒的確良的碎花襯衫,又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把鬢角的碎發抿到耳後,擠出一個自認爲最嬌俏的笑,扭着腰肢便往秦家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