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公開還是隱瞞
恩憶沒有立刻回答。
她依舊埋在夏安的懷裏，臉頰貼着他溫熱的襯衫，布料上還帶着雨水的溼意，卻熨帖得讓人安心。她聽着他胸腔裏有力的心跳，那沉穩的節奏像是鼓點，一下下敲在她的心尖上，震得她渾身發麻。他的懷抱寬闊而溫暖，帶着淡淡的木質香，將她整個人都包裹住，驅散了雨夜的溼冷，也驅散了她心底積壓了五年的寒意。心裏的小鹿像是掙脫了束縛，撞得厲害，撞得她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胸口微微起伏着。
她想答應，想立刻抬起頭，看着他的眼睛，大聲地說“好”。想告訴他，她等這句話，等了整整五年，從豆蔻年華，等到褪去青澀。想告訴他，從那個穿着白色連衣裙、抱着舊相機偷偷拍他的午後開始，她的心裏，就再也裝不下別人了。想告訴他，這些年裏，她無數次在夢裏，夢到過這樣的場景，夢到過他對自己說這句話。
可理智，卻像是一盆冷水，猛地澆滅了她心底的燥熱。
她太清楚他們之間的差距了。他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頂流巨星，是手握無數獎項的影帝，是粉絲數以千萬計的公衆人物。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被無數雙眼睛盯着，被無數個鏡頭捕捉着。他的名字，出現在各大娛樂頭條，他的海報，貼滿了城市的各個角落。而她，不過是《風尚》雜志社的女主編，在時尚圈小有名氣，卻從未真正踏入過他那個光怪陸離的圈子。她的生活，是排得滿滿當當的選題會，是改了一遍又一遍的稿件，是和設計師、攝影師的反復溝通。
他們的戀情，一旦曝光，會掀起怎樣的風浪？
粉絲的質疑和謾罵，會像潮水一樣涌來，將她淹沒。媒體的圍追堵截，會讓她和他，都失去最後的一點私人空間。輿論的口誅筆伐，會將他們的感情，撕扯得面目全非。這些，都是她不得不考慮的。她仿佛已經能想象到，那些刺眼的標題，那些惡毒的評論，那些將她的過往扒得一幹二淨的報道。想象到自己被貼上“高攀”“蹭熱度”“心機女”的標籤，想象到《風尚》雜志會被牽連，想象到她和他，會被推到風口浪尖。
還有，她心底那點根深蒂固的自卑，像是藤蔓，再次悄悄滋長，纏繞着她的心髒，勒得她喘不過氣。
她怕自己配不上他。怕自己會成爲他事業上的累贅，怕那些流言蜚語再次將她淹沒，怕自己會像五年前一樣，狼狽地逃開。怕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會在輿論的旋渦裏，被碾得粉碎。
夏安察覺到了她的猶豫。他懷裏的人，身體微微僵着，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像是一只受驚的小兔子。他沒有催促，只是輕輕拍着她的背，手掌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一點點傳遞過來，帶着讓人安心的力量。他耐心地等待着，像是在等待一個醞釀了五年的答案，哪怕再等上更久，他也願意。
過了很久，久到雨勢漸漸變小，從淅淅瀝瀝的小雨，變成了零星的雨絲。久到晚風都帶上了一絲涼意，吹得路邊的梧桐葉沙沙作響。恩憶才緩緩抬起頭。她的眼眶依舊泛紅，睫毛上還沾着未幹的淚珠，在昏暗的天色裏，閃着細碎的光，看起來楚楚可憐。她看着夏安的眼睛，那雙深邃的眼眸裏，滿是溫柔和耐心，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煩，像是包容了她所有的不安和忐忑。
她的聲音，帶着一絲沙啞，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忐忑，像是怕驚擾了這雨夜的寧靜：“夏安，我們……真的可以嗎？”
“爲什麼不可以？”夏安看着她，眼神堅定得像是一座山，不容置疑。他伸出手，指腹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珠，指尖的觸感溫熱而柔軟，帶着憐惜，“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這就夠了。”
“可是，你是明星。”恩憶咬着唇，下唇被牙齒咬得泛起了白，終於說出了自己的顧慮。她的聲音，帶着一絲無奈，還有一絲委屈，“我們的戀情，一旦公開，會影響到你的事業。你的粉絲，你的團隊，你的電影……還有，我的工作。我是雜志社的主編，一旦曝光，難免會有人說我利用你炒作，說《風尚》的報道不客觀。到時候，我該怎麼面對我的同事，面對我的讀者？”
“我不在乎。”夏安打斷她的話，語氣斬釘截鐵，帶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強勢。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每一個字，都帶着沉甸甸的重量，“事業對我來說很重要，它是我奮鬥了這麼多年的心血，是我從一個跑龍套的小演員，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依靠。但你，更重要。比起站在聚光燈下的榮耀，比起那些獎杯和鮮花，我更想牽着你的手，光明正大地走在陽光下。想和你一起，去吃你喜歡的早餐，去逛你常去的書店，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
“至於你的工作，”他笑了笑，眼底滿是化不開的寵溺，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指尖劃過她柔軟的發絲，帶着溫柔的觸感，“我相信，我的女朋友，是最優秀的主編。她靠着自己的才華和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策劃出了那麼多爆款專題，采訪過那麼多行業大咖。她有足夠的能力和底氣，去面對那些流言蜚語，去證明自己的實力。那些質疑的聲音，只會讓你變得更加強大。”
恩憶看着他堅定的眼神，看着他眼底的信任和寵溺，看着他因爲淋雨而微微泛紅的眼眶，心裏的那些不安和忐忑，像是被陽光驅散的烏雲，一點點地消散。
是啊，她現在，已經不是那個怯生生的小姑娘了。她是恩憶，是《風尚》的女主編。她靠着自己的努力和才華，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她不是依附於誰的菟絲花，她是能獨當一面的木棉。她采訪過無數大咖，策劃過無數爆款專題，她有足夠的底氣，去面對那些風雨。
爲什麼要害怕呢？
她喜歡他，他也喜歡她。這就夠了。
恩憶看着夏安的眼睛，看着他眼底閃爍的星光，看着他因爲等待而微微抿緊的嘴唇，嘴角，緩緩揚起一個釋然的笑容。那笑容，像是雨後的彩虹，明媚而動人，瞬間照亮了這昏暗的雨夜。
“好。”
一個字，輕飄飄的，卻像是一顆石子，在夏安的心裏，漾起層層疊疊的漣漪。
他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盛滿了整片星空，璀璨得驚人。他緊緊地抱住她，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裏，像是怕她會突然消失一樣。他的聲音裏，帶着壓抑不住的喜悅，還有一絲哽咽，像是終於完成了一個埋藏了五年的心願：“太好了，恩憶！太好了！”
雨漸漸停了。
烏雲散去，天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晚霞。橘紅色的光芒，透過雲層，灑在溼漉漉的地面上，折射出細碎的光，像是撒了一地的星星。空氣裏，彌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氣息，還有一絲淡淡的甜，是路邊不知名的小花，在雨後悄然綻放。
兩人相擁着，站在雜志社的樓下，看着夕陽緩緩落下，將天空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色。晚風輕輕吹過，卷起恩憶的發絲，也卷起夏安低沉的笑聲。那笑聲裏，滿是失而復得的喜悅，還有對未來的憧憬。
確定關系之後，擺在他們面前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要不要公開？
夏安的意思，是立刻公開。
他恨不得昭告全世界，這個優秀的女人，是他的女朋友。他想光明正大地牽着她的手，去吃她喜歡的路邊攤，去看她想看的電影，去逛她想去的公園。他想在領獎台上，當着所有人的面，說一句“謝謝我的女朋友”。他想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夏安，終於等到了他喜歡了五年的姑娘。他想把她，介紹給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介紹給全世界。
可恩憶，卻猶豫了。
她不是不想公開，不是不想成爲他光明正大的女朋友。不是不想和他一起，站在陽光下。只是覺得，時機還不成熟。
這天晚上，兩人坐在夏安的車裏，車停在江邊。晚風透過車窗吹進來，帶着一絲涼意，卷起了恩憶的長發。江水在夜色裏，泛着粼粼的波光，遠處的霓虹燈，倒映在水面上，像是一串流動的星河。恩憶靠在他的肩膀上，手指輕輕繞着他的衣角，指尖劃過他襯衫上的紋路，聲音輕柔得像是晚風：“夏安，我們剛確定關系，彼此還需要磨合。而且，你最近有新戲要上映，這個時候公開戀情，肯定會分散注意力，影響到電影的宣傳。這對你，對整個劇組，都不公平。”
“我不在乎。”夏安皺着眉，語氣依舊堅定，像是一頭執拗的小牛。他轉過頭，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眼底滿是執拗，還有一絲委屈，“電影的宣傳有團隊負責，我只想和你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我不想再偷偷摸摸的，不想再像個小偷一樣，怕被別人發現。”
“我在乎。”恩憶抬起頭，看着他的眼睛，眼神認真，帶着一絲懇求，“我不想，因爲我們的戀情，影響到你的事業。夏安，你爲了這份事業，付出了多少努力，我都看在眼裏。你爲了拍好一部戲，能在零下幾度的天氣裏，穿着單衣拍戲；你爲了一個鏡頭，能反復琢磨十幾個小時；你爲了轉型，推掉了那麼多唾手可得的資源。這部戲，是你籌備了整整兩年的心血，我不想成爲你的絆腳石。再等等，好嗎？等電影上映之後，等風頭過了，我們再公開。到時候，我一定陪你，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告訴他們，我是你的女朋友。”
夏安看着她眼底的認真，看着她眉宇間的顧慮，看着她因爲擔心而微微蹙起的眉頭，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她說的有道理。
他的新戲，是他籌備了整整兩年的心血，是他轉型的關鍵之作。爲了這部戲，他推掉了無數商業活動，一頭扎進劇組，沒日沒夜地拍戲。這個節骨眼上，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影響到電影的票房和口碑。他不能這麼自私，不能因爲自己的私心，連累整個劇組的努力。
而且，他更不想讓她，過早地卷入輿論的漩渦。他不想讓她，承受那些無端的謾罵和質疑，不想讓她，因爲自己，而受到傷害。
他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指尖劃過她柔軟的發絲，語氣裏帶着一絲無奈，卻又滿是寵溺，像是妥協，又像是承諾：“好。都聽你的。”
雖然，他真的很想立刻告訴全世界，這個優秀的女人，是他的。
但他更願意，尊重她的決定。
他願意等。等了五年，他不在乎再多等一段時間。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開始了低調的戀愛。
沒有鮮花和掌聲，沒有聚光燈和閃光燈，沒有轟轟烈烈的告白，只有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平淡而甜蜜的時光。
他們會在深夜，偷偷地約會。夏安會開着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停在雜志社的樓下，等她下班。他會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戴着鴨舌帽和口罩，像個普通的上班族，生怕被別人認出來。他會帶她去吃巷子裏的路邊攤，那家她上學時經常去的酸辣粉店，點一碗她喜歡的酸辣粉，多加醋多加辣，看着她吃得鼻尖冒汗，眼底滿是笑意。他會帶她去看午夜場的電影，在黑漆漆的放映廳裏，偷偷地牽起她的手，十指緊扣，感受着彼此掌心的溫度。他會帶她去逛沒有人的公園，在月光下，慢慢地散步，聊着彼此的過往和未來，聊着小時候的糗事，聊着工作上的煩惱。
沒有粉絲的圍追堵截，沒有記者的長槍短炮。只有他們兩個人。
像普通的情侶一樣，牽着手，散步，聊天，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
恩憶發現，私下裏的夏安，和鏡頭前的那個光芒萬丈的頂流巨星，完全不一樣。
鏡頭前的他，冷靜自持，談吐得體，一舉一動都帶着影帝的風範，永遠保持着完美的形象。而私下裏的他，卻像個沒長大的孩子，有着不爲人知的一面。
他會在吃火鍋的時候，不小心把辣椒沾到嘴角，傻乎乎地問她“我是不是很辣”，然後看着她笑，自己也跟着傻笑。他會在看恐怖片的時候，嘴上說着“一點都不嚇人”，卻偷偷地捂住眼睛，從指縫裏看屏幕，肩膀還會因爲害怕而微微顫抖。他會在她加班到深夜的時候，帶着熱騰騰的宵夜，出現在她的辦公室樓下，手裏還拎着一杯她喜歡的熱奶茶，奶茶的溫度，剛好暖手。
他會撒嬌，會耍賴，會在她面前，露出最真實的一面。會因爲她一句無心的誇獎，而開心一整天；會因爲她生病，而急得團團轉，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的痛苦。
他會記得她喜歡吃的菜，記得她生理期不能吃辣，記得她熬夜的時候會胃疼，記得她所有的小習慣和小喜好。記得她喜歡喝的奶茶口味，記得她喜歡看的電影類型，記得她喜歡的花是向日葵，因爲她說，向日葵永遠向着太陽，充滿了希望。
這樣的夏安，讓她覺得，更加真實，更加可愛。
她也越來越確定，自己沒有愛錯人。
這個男人，值得她，等了整整五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