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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話。
行李箱拉杆的冰冷觸感,讓我保持清醒。
“棠棠,你說話呀!”
爸爸不停追問,“你別想瞞我,你今天穿的不就是新聞裏那件白色羽絨服嗎?還是你媽去年送你的生日禮物呢!
“是嗎?”我聲音平靜,“不是去年弟弟嫌白色容易髒,又過了退貨期,媽才轉手給我的嗎?”
電話那頭呼吸一滯。
我甚至能想象出爸爸噎住的表情。
“那、那是…”,他支吾着加快了語速,“棠棠,白天是爸爸不對,爸爸一時氣昏了頭說了混賬話!爸爸給你道歉!”
“這些年爸爸確實偏心了你弟,只要你回來,爸爸保證,以後再也不搞什麼抽籤!”
“爸明天就把現在住的房子過戶給你!”
我幾乎要笑出聲。
“三百萬的房子,換我稅後四千萬?爸,你這算盤打得可真精啊!”
“你怎麼能這麼想爸爸!”
被戳穿後,話筒裏那人哽了哽。
“我們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
“一家人?”我嗤笑,“白天你們仨聯手給我做局的時候,有把我當成一家人嗎?”
爸爸還想說什麼,卻被我倉促打斷。
“斷親協議白紙黑字,咱們和弟弟都籤了名。”
我頓了頓,“當時就說得很清楚,我和蘇家再沒任何關系。”
“我不惦記你們的東西,但我的錢哪怕一個鋼鏰,都沒你們的事兒!”
“蘇棠!你別太過分!我是你老子!”
爸爸終於破防。
我笑了。
“比起你們對我做的,我這才哪兒到哪兒?候機廳需要安靜,別再打來了。”
掛斷,拉黑。
動作幹脆利落。
吳琳琳遞來一杯熱咖啡,拍拍我手背。
我靠進椅背,閉上眼。
心髒在胸腔裏平穩跳着,只剩決絕。
臨近登機前,貴賓候機廳入口傳來一陣騷動。
“讓我進去!蘇棠你給我出來!”
爸爸竟然追到了機場。
不知怎麼混過的安檢,此刻正被兩名保安攔在貴賓廳門外,臉紅脖子粗地叫嚷着。
我坐着沒動,透過玻璃牆冷冷看着。
他看見我,眼睛猛地一亮。
“棠棠,爸爸錯了!爸爸特意買機票來跟你道歉的。”
“你出來,咱好好說!”
保安盡責地擋住他。
周圍旅客投來好奇的目光。
我扭頭回來,自顧自翻閱起雜志,並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爸爸卻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起來。
“沒天理啊!女兒中了五千萬就不要爹媽了!”
“大家評評理,我辛辛苦苦把她養大,供她讀書,她現在想獨吞獎金遠走他鄉!”
演技拙劣,卻足夠吸引眼球。
幾個不明真相的人開始指指點點。
我只能起身,走到貴賓廳門口凝視着他。
“這位先生,請別亂說話。”我淡淡開口,“我父母早就不在了。”
爸爸的哭嚎戛然而止。
“你…你說什麼?蘇棠,你咒我死?”
“斷親書已籤,法律上我們就是陌生人了。”
我緩緩說道,“你們也可以當我死了,是被你們親手殺死的。”
“你!”他氣得渾身發抖,“你不能這麼無情,大家總算是血親!”
“你中了五千萬,好歹…好歹跟我們平分啊!”
“扣了稅還有四千萬,剛好一人一千萬,這很公平!”
“公平?”我笑得滿是諷刺,“你還有臉跟我提公平?”
我提高聲調,確保周圍旅客能聽清。
“需要我當中分享一下,你們這二十三年來是怎麼跟我玩公平的嗎?”
“需要我講講,今早你是怎麼把我反鎖在房間,逼我籤賣身契一樣的保證書嗎?”
“或者在公司樓下,你和我媽誣陷我毀掉我…”
“你住嘴!”
爸爸臉色漲紅,撲過來想堵我的嘴,卻被保安死死架住。
他喘着粗氣,眼底透出恐慌。
姿態放軟幾近哀求,“棠棠,爸求你了…”
“過去是爸不對,錢少給點也行…給我們老兩口和你弟各買套新房,買輛車。”
“剩下的你自己留着,爸保證以後再也不煩你!”
我看着他。
這張我曾經無比尊敬,渴望得到認可的臉,此刻只剩令人作嘔的貪婪和算計。
登機提示音清脆響起。
我轉身,挽住吳琳琳的手臂。
“棠棠,蘇棠!你不能走!”
他在身後嘶吼,卻趔趄摔倒在地,狼狽不堪。
我沒有回頭。
八小時後,飛機平穩落地。
本以爲這荒唐的惡夢終於結束。
直到一周後,別墅門鈴被瘋狂按響。
監控屏幕上,是那三張陰魂不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