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晨的奇跡
早晨六點十分,江城中心醫院神經內科703病房。
謝啓在晨光中醒來。
這一次,他不是被呼吸機的警報聲或護士的查房驚醒,而是自然地、平緩地,從深度睡眠中過渡到清醒。這種感覺陌生而奢侈——他已經三個月沒有體驗過“自然醒”了。
他睜開眼睛,先看向窗外。
天空是淡藍色的,邊緣泛着金紅。一只早起的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頭朝病房裏看了看,又撲棱着翅膀飛走了。
謝啓的目光跟隨那只麻雀,直到它消失在視線之外。
然後,他做了個深呼吸。
沒有窒息感,沒有費力感。空氣順暢地流入肺部,填滿肺泡,再平緩呼出。他轉頭看向床邊的呼吸機——數據顯示,他的自主呼吸占比已經達到了68%。
一夜之間,又提升了21個百分點。
值班護士推門進來時,正看到謝啓在活動手指。
不是無意識的抽動,而是有意識的、緩慢的屈伸練習。右手五指逐一彎曲,從大拇指到小指,再逐一伸直。雖然力量還很弱,雖然動作看起來像慢鏡頭,但節奏穩定,控制精準。
“謝先生?”護士愣在門口,手中的記錄板差點掉在地上,“你……你在做什麼?”
謝啓轉過頭,對她笑了笑。
面部肌肉的控制比昨天更好了,雖然笑容還有些僵硬,但已經能看出是笑。
他想說話,但聲帶肌肉還沒完全恢復,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
護士沖到他床邊,眼睛瞪得老大:“你的手……你的手指……天啊,我得叫醫生!”
她轉身要跑,謝啓卻抬起右手,做了個“等等”的手勢。
然後,他用手指指向床頭櫃上的紙筆。
護士明白過來,把紙筆拿過來。謝啓用右手握住筆——握得很吃力,手在顫抖,但他握住了。
他在紙上緩慢地寫下兩個字:“謝謝”。
字跡歪歪扭扭,像小孩子剛學寫字,但能辨認。
護士的眼淚瞬間涌出來:“別……別謝我。這不是我的功勞。謝先生,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謝啓搖搖頭,又寫下:“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只知道每個深夜,當他虔誠呼喚時,那種溫暖的能量就會流入身體,修復那些破損的地方。
走廊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陳國棟主任幾乎是跑進病房的,白大褂的衣角都飛了起來。他身後跟着主治醫師、住院總,還有昨晚的值班醫生。
“什麼情況?”陳主任沖到床邊,第一眼就看到了謝啓手中握着的筆,以及紙上歪斜的字跡。
他愣住了。
一個漸凍症晚期患者,全身僅剩眼球能動的患者,現在不僅手指能活動,還能握筆寫字?
這已經不能用“醫學奇跡”來形容了,這簡直是對現有醫學認知的顛覆。
“謝啓,”陳主任的聲音有些顫抖,“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謝啓點頭。
“你能控制自己的手?”
謝啓抬起右手,做了個“OK”的手勢。
雖然手勢不標準,大拇指和食指沒有完全閉合,但意思明確。
病房裏一片死寂。
幾個醫生面面相覷,都能從對方眼中看到震驚和困惑。
“肌張力檢查。”陳主任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恢復專業狀態,“現在,馬上。”
主治醫師上前,開始檢查謝啓四肢的肌張力。
“上肢肌張力……從之前的3級(重度增高)下降到1級(輕度增高)。”
“下肢肌張力也有改善,從3級下降到2級(中度增高)。”
“呼吸肌力量明顯增強,自主呼吸占比68%。”
“吞咽功能測試——謝啓,試着吞咽一下。”
謝啓照做。
喉結上下移動,雖然動作還有些吃力,但吞咽反射完成了。
“記錄:吞咽功能部分恢復,可嚐試經口進食流質。”陳主任一邊口述,一邊親自檢查謝啓的瞳孔反射、角膜反射等顱神經功能。
全都正常。
或者說,全都在快速恢復。
“安排全套檢查。”陳主任對住院總說,“肌電圖、神經傳導速度、誘發電位、脊柱MRI、腦部MRI……所有能做的檢查都做。我要看到客觀數據。”
“主任,”主治醫師小聲提醒,“這些檢查昨天都做過了,今天再做的話,患者身體可能承受不了,而且醫保……”
“費用我承擔。”陳主任打斷他,“這不是錢的問題。謝啓的恢復如果被證實是真實且可重復的,可能改寫整個神經退行性疾病的治療史。我們要收集每一個階段的數據,每一個細節!”
住院總快速記錄醫囑。
陳主任轉向謝啓,語氣變得溫和:“謝啓,我知道你可能很困惑。我們也一樣。但請你相信,我們是在幫你,也是在幫未來可能有同樣遭遇的人。”
謝啓點頭,在紙上寫:“我配合”。
“還有一件事。”陳主任猶豫了一下,“關於你的恢復,你有沒有任何線索?任何你覺得異常的事情?比如吃過什麼特別的東西,接觸過什麼特別的人,或者……有沒有做過什麼特殊的治療?”
謝啓握筆的手停頓了。
他想起了深夜的呼喚,想起了涌入身體的溫暖能量,想起了那些模糊的光影。
但他也知道,如果說出來,會被當成精神異常。
最終,他在紙上寫:“只是祈禱,希望”。
陳主任看着那四個字,若有所思。
祈禱?希望?
醫學不相信這些東西,但有時候,醫學解釋不了的東西,往往會被歸因於這些。
“好吧。”陳主任拍拍謝啓的肩膀,“你先休息。檢查安排在上午九點開始,會有點累,堅持一下。”
醫生們離開病房。
謝啓靠在枕頭上,看着窗外已經完全亮起來的天空。
陽光透過玻璃照在他手上,他能感覺到溫度。
他嚐試活動手指,一根,兩根,三根……
然後,他做了個決定。
他用盡全力,試圖讓右手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這是最簡單的精細動作,但對現在的他來說,依然是巨大的挑戰。
手指顫抖着,緩慢地靠近。
一毫米,兩毫米。
指尖接觸。
捏住了。
雖然力量微弱,雖然只維持了三秒就鬆開了。
但謝啓的眼淚,毫無征兆地涌了出來。
不是悲傷的淚,不是喜悅的淚,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生命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動。
三個月了。
從確診那天起,他就看着自己的身體一點點“死去”。先是左手小指無力,然後是整只手臂,然後是吞咽困難,然後是呼吸需要機器輔助。
他曾經無數次幻想過這一天——能再次控制自己的身體,哪怕只是一個微小的動作。
而現在,幻想成真了。
他哭着,卻笑着。
手指的第一下顫動,對普通人來說微不足道的動作,對他來說,就是整個世界。
二、醫館的午後對峙
下午兩點五十五分,“濟世堂”針灸館。
林淵已經收拾好醫館,泡了一壺茶,等待陳主任的到來。
他知道這不是一次簡單的交流。從早上衛生監督所的通知,到謝啓快速恢復的消息,再到自己直播引發的關注——所有這些,都會在今天下午的會面中爆發。
三點整,門外傳來汽車引擎聲。
林淵透過玻璃門看到,來的不止一輛車。一輛黑色的公務車停在前方,後面還跟着一輛白色轎車。
陳國棟主任從公務車上下來,他今天沒穿白大褂,而是穿着深色夾克和休閒褲,看起來比在醫院時少了幾分威嚴,多了幾分學者的儒雅。
但從白色轎車上下來的另外兩個人,讓林淵的心沉了沉。
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穿着襯衫西褲,手裏提着公文包——典型的政府工作人員。
一個三十出頭的女性,穿着職業裝,手裏拿着錄音筆和筆記本——記者。
三人走向醫館。
林淵打開門:“陳主任,請進。”
陳主任點點頭,介紹道:“林大夫,這位是市衛生局醫政處的王科長。這位是江城晚報的劉記者。”
王科長表情嚴肅,和劉記者一起打量醫館的環境。
“請坐。”林淵引他們到診桌旁,那裏已經擺好了四把椅子,“茶剛泡好。”
四人落座。
短暫的沉默。
王科長先開口:“林淵醫師,我們接到多起關於你執業行爲的舉報。主要涉及兩點:第一,涉嫌違規治療疑難重症;第二,涉嫌虛假宣傳,誇大治療效果。”
他打開公文包,拿出幾份打印材料:“這是舉報信的復印件,這是你在直播平台的錄屏截圖,這是患者張明偉的治療視頻片段。”
林淵看了一眼,材料準備得很齊全。
“我想先說明,”林淵平靜地說,“我沒有違規治療。張明偉先生是自願前來尋求幫助,我提供了免費的諮詢和初步幹預。我沒有收取任何費用,也沒有承諾任何治愈效果。”
“但你直播中展示了治療效果。”劉記者插話,“患者的手指活動明顯改善,這是事實嗎?”
“是事實。”林淵承認,“但這是短期效果,不代表長期預後。我在直播中也反復強調了這一點。”
“你是用什麼方法達到這種效果的?”陳主任終於開口,他的問題直指核心,“常規針灸不可能在30分鍾內讓漸凍症患者的手指功能明顯改善。”
林淵知道,這個問題躲不過。
他早有準備。
“我使用的是一種結合了傳統針灸和能量醫學的新方法。”他緩緩說,“這種方法還在探索階段,所以我只敢在自願的患者身上嚐試,而且全程免費,不承諾效果。”
“能量醫學?”王科長皺眉,“這是什麼?有科學依據嗎?”
“能量醫學是基於‘人體存在生物能量場’的假說。”林淵引用系統知識庫裏的內容,“現代物理學已經證實,一切物質在微觀層面都是能量振動。人體也不例外。經絡系統,可能就是這種能量場的某種表達形式。”
他頓了頓,看到陳主任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玄。”林淵繼續說,“所以我願意接受任何科學檢驗。我的治療過程全程錄像,所有數據都可以公開。如果有關部門認爲我違法,可以調查;如果醫學界想研究,我願意配合。”
這番話讓王科長愣了一下。
他處理過不少“神醫”舉報,大多數都是百般抵賴,或者搬出各種玄學理論。像林淵這樣主動要求接受檢驗的,很少見。
“林大夫,”陳主任的語氣緩和了一些,“我今天來,其實主要是爲了另一件事。”
他拿出手機,調出幾張照片:“這是我們科室的患者謝啓,24歲,ALS晚期。這是他兩周前的狀態——全身癱瘓,呼吸機依賴87%。這是昨天的狀態——手指可以活動,手腕可以抬起。這是今天早上的狀態——可以握筆寫字,自主呼吸占比68%。”
照片一張張展示,變化觸目驚心。
劉記者快速記錄,眼睛發亮——這是大新聞。
“謝啓否認接受過任何特殊治療。”陳主任盯着林淵,“但我們在他的瀏覽記錄裏,發現了你的醫館信息。而你的直播,又剛好展示了類似的治療效果。”
他身體前傾:“林大夫,請你誠實地告訴我:你和謝啓的恢復,有沒有關系?”
醫館裏安靜下來。
林淵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知道,這個問題如何回答,將決定他的未來。
如果承認,可能會面臨非法行醫、無證治療絕症的指控。
如果否認,謝啓後續的治療可能會受影響,而且一旦被發現說謊,後果更嚴重。
他沉默了很久。
然後,他說:“陳主任,我這麼說吧:如果我說沒有關系,您信嗎?”
陳主任沒想到他會反問,愣了一下,搖頭:“不信。太巧合了。”
“所以您其實已經有答案了。”林淵苦笑,“但問題是,我也沒有答案。因爲我不知道謝啓是怎麼恢復的,就像我不知道張明偉爲什麼會在30分鍾內改善一樣。”
“什麼意思?”
“我的方法,我自己也在探索。”林淵決定半真半假地解釋,“我只是按照某種思路去嚐試,有時候有效,有時候沒效。爲什麼有效?原理是什麼?我不知道。所以我願意公開所有過程,希望和真正的專家一起研究。”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應對——不否認,也不完全承認,把一切都推到“未知的探索”上。
陳主任和王科長對視一眼。
“林大夫,”王科長開口,“按照《醫師法》和《醫療機構管理條例》,你沒有資質治療ALS這樣的疑難重症。即使患者自願,即使免費,也是違規。”
“我知道。”林淵點頭,“所以我願意接受處罰。但如果處罰的結果是讓我停止探索,那可能是醫學的損失。”
他看向陳主任:“陳主任,您是專家。您見過ALS自發逆轉的案例嗎?”
“沒有。”陳主任老實回答,“全世界文獻記載的個案,屈指可數,而且都有特殊原因。”
“那您不好奇嗎?”林淵追問,“如果有一種方法,哪怕只是偶然有效,不值得研究嗎?”
陳主任沉默了。
作爲醫生,他當然好奇。作爲科學家,他當然想探索未知。但作爲體制內的人,他必須遵守規則。
“這樣吧。”林淵提出一個方案,“我可以暫停所有治療。但請給我一個機會,在正規的監管下,進行小範圍的臨床觀察。陳主任您來監督,王科長您來規範流程。如果有效,我們繼續研究;如果無效,我接受一切處罰。”
這個提議很大膽。
但陳主任心動了。
謝啓的恢復是實實在在的。如果能搞清楚原因,可能是重大突破。
“我需要向上級匯報。”王科長謹慎地說,“在這期間,林大夫,你必須暫停所有治療活動,包括直播。”
“可以。”林淵同意,“但我有個請求:已經開始的兩位患者,謝啓和張明偉,請允許我繼續跟進。我可以不收費,不直播,只做最基本的維持。”
“這……”
“如果突然中斷,他們的狀況可能會惡化。”林淵說得很誠懇,“醫者仁心,我不能見死不救。”
陳主任看向王科長,兩人用眼神交流。
最終,王科長點頭:“可以,但必須在醫院監督下進行。謝啓的治療要在醫院進行,我們要全程監控。張明偉的,也要有第三方見證。”
“沒問題。”林淵鬆了口氣。
這意味着,他獲得了暫時的合法空間。
雖然限制很多,但至少可以繼續。
“還有一件事。”劉記者終於有機會插話,“林大夫,你的故事很傳奇。我可以做個深度報道嗎?客觀的,不偏不倚的。”
林淵想了想,搖頭:“暫時不要。等有確切的成果再說吧。現在報道,只會引來更多質疑和麻煩。”
“好吧。”劉記者有些失望,但還是尊重林淵的決定。
會談持續了一個多小時。
離開時,陳主任握着林淵的手:“林大夫,我不知道你用的是方法。但如果真的有效,你就是英雄。如果無效……也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明白。”林淵點頭。
送走三人,醫館重新安靜下來。
林淵靠在門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危機暫時化解,但更大的挑戰還在後面。
在醫院監督下治療,意味着他的秘密更容易暴露。但他沒有選擇。
手機震動。
【系統提示:檢測到傳導者面臨外部壓力】
【新增任務:在監管下完成三次有效治療】
【任務獎勵:貢獻度300點,解鎖“合法化路徑”線索】
【失敗懲罰:無(但外部壓力可能持續增加)】
林淵看着提示,苦笑。
系統也在推着他往前走。
但至少,任務獎勵很誘人——300點,正好還清預支債務。
而“合法化路徑”,更是他急需的。
窗外的陽光開始西斜。
林淵知道,從明天開始,一切都將在陽光下進行。
沒有秘密,沒有遮掩。
只有真實的治療,和真實的結果。
他走到爺爺的照片前,輕聲說:“爺爺,您說醫者要光明磊落。現在,我要在所有人面前行醫了。”
照片裏的老人,目光如炬。
仿佛在說:那就做給他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