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門開的聲響驚動了屋內的人。
然而,映入秦川眼簾的,並非他朝思暮想的妻子,而是一個粉雕玉琢、約莫三四歲的小姑娘。
小姑娘正坐在小板凳上,擺弄着幾個簡陋的布偶。
聞聲抬起頭來。
她梳着兩個可愛的抓髻,小臉蛋白裏透紅,一雙大眼睛烏溜溜的,像極了熟透的黑葡萄,帶着孩童獨有的純淨與好奇。
她看到站在門口、風塵仆仆、身形高大的秦川。
並沒有害怕,只是歪着小腦袋,用奶聲奶氣、帶着幾分疑惑的稚嫩聲音問道。
“你系誰呀?來找我娘親嗎?”
轟——!
如同驚雷在腦海中炸響。
秦川渾身一震,目光瞬間凝固在小姑娘的臉上。
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與共鳴,毫無征兆地洶涌而來!
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天然的親近感,仿佛冥冥中有根無形的線,將他和眼前這個小生命緊緊相連。
她的眉眼……
像極了冰清。
而那挺翹的鼻梁和抿嘴時的那份倔強,卻又隱隱有自己的影子。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
五年前的夜晚……
一個清晰的念頭如同破曉的陽光,瞬間驅散了所有的迷霧!
這是他的女兒!
是他和夏冰清的女兒!
巨大的狂喜和一種初爲人父的奇異酸楚瞬間充斥了秦川的胸腔,讓這個在屍山血海中都未曾動搖過的漢子,眼眶瞬間溼潤。
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他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與小姑娘平行。
秦川再也抑制不住,伸出那雙因常年握刀持弓而布滿粗繭、卻在此刻微微顫抖的大手,聲音帶着難以掩飾的哽咽與激動。
“蘭兒……好孩子……我……我是爹爹啊……爹爹回來了……”
“爹爹?”
小秦蘭歪着頭,對這個稱呼似乎有些陌生,又有些好奇。
她看着秦川伸出的手,猶豫了一下,卻沒有躲開。
就在這時,裏屋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着一個秦川魂牽夢繞了五年的、帶着驚疑與不敢置信的顫抖女聲。
“蘭兒,你在跟誰說話?”
簾子被掀開,夏冰清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當她看到蹲在地上、那個無數次出現在夢中的身影時。
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間僵住了。
手中的針線籃子“啪”地一聲掉在地上,針線散落一地。
四目相對,時光仿佛倒流,又仿佛凝固。
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而小秦蘭看着母親,又看看眼前這個自稱“爹爹”的男人,小小的腦袋裏,似乎正在努力理解着這突如其來的變化。
家的溫暖,終於在這一刻,變得完整而真實。
時間仿佛在夏冰清看到秦川的那一刻徹底凝固。
她站在裏屋門口,身形單薄如昔。
卻比五年前更多了幾分成熟的風韻與操持家務的幹練。
只是此刻,所有的鎮定與堅強都在看到那張刻入骨髓的面容時土崩瓦解。
手中的針線籃子落地的聲響,如同驚醒了沉睡五年的夢。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蹲在地上的那個男人,那張無數次在深夜讓她淚溼枕巾、在黎明給她渺茫希望的臉龐。
此刻真真切切地出現在眼前。
帶着邊關的風霜,帶着歲月的痕跡,卻依舊是她記憶中的模樣。
不,是更加堅毅、更加令人心安的模樣。
五年的等待,五年的擔憂,五年的孤寂與委屈。
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線。
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涌而出,不是無聲的滑落,而是如同斷了線的珍珠。
大顆大顆地滾落,瞬間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的嘴唇劇烈地顫抖着,想呼喚他的名字。
喉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扼住。
只能發出破碎的、壓抑的嗚咽。
她扶着門框,才勉強支撐住幾乎要軟倒的身體。
“冰……冰清……”
秦川站起身,看着妻子淚流滿面、激動得幾乎無法自持的模樣。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酸澀、心疼、愧疚……
種種情緒交織翻涌。
他快步上前,一把將那個顫抖的、柔弱的身軀緊緊擁入懷中。
“我回來了……冰清,我回來了……”
他將臉埋在她帶着皂角清香的頸窩裏,一遍遍地重復着,手臂收得極緊,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裏,彌補這五年的缺失。
夏冰清終於哭出了聲。
她用力回抱着秦川,指甲幾乎要掐進他背後的衣料裏,仿佛生怕這只是一個轉眼即醒的美夢。
“相公……真的是你……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怕……我好怕你……”
她泣不成聲,五年的思念與委屈在這一刻盡數傾瀉。
小秦蘭被母親突如其來的大哭嚇了一跳,有些無措地看着緊緊相擁的父母,小嘴一癟,也差點要哭出來。
秦川一邊緊緊抱着妻子,一邊低頭看向女兒,努力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盡管他自己的眼眶也早已溼潤。
“蘭兒別怕,娘親是太高興了。”
夏冰清強忍住淚水,從秦川懷中微微抬起頭。
她抽噎着,對女兒柔聲道:“蘭兒,快……快叫爹爹,這就是娘親一直跟你說的爹爹……爹爹打壞人回來了……”
小秦蘭看着母親,又看看秦川,似乎終於明白了什麼。
她怯生生地向前挪了一小步,仰着小臉。
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秦川。
奶聲奶氣地、帶着試探地,輕輕喚了一聲:“爹爹?”
這一聲“爹爹”,如同世間最溫暖的陽光,瞬間驅散了秦川心中所有因戰爭留下的陰霾與疲憊。
他鬆開夏冰清。
再次蹲下身,將女兒小小的、柔軟的身子整個抱了起來,緊緊摟在懷裏。
“哎!爹爹在!爹爹回來了!以後再也不離開蘭兒和娘親了!”
他的聲音帶着難以抑制的哽咽,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堅定。
夏冰清看着這一幕,淚水再次涌出。
她走上前,依偎在秦川身邊,一家三口緊緊相擁。
破舊卻溫馨的茅屋中,分別五年的夫妻終於團聚,初識父親的女兒找到了依靠。
所有的等待、所有的艱辛,在這一刻,都化爲了值得。
窗外,陽光正好,歲月靜好。
屬於他們一家人的安寧生活,似乎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