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窈湊近看了看:"哇,這地方挺有故事的。"
“唉,這披肩,緲緲你是不是也有一條?”蘇窈眼尖,指着照片上那個姑娘肩頭的羊毛織花披肩。
薛緲定睛看去。藕荷色的披肩,邊緣繡着獨特的纏枝吉祥紋,是她和姐姐當年一起定制的,一人一條。
她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薛璃。
她的姐姐。
三年前,姐姐作爲考古學在讀碩士,跟着課題組的學長學姐來西藏考察,最後一站就是墨脫。
一場突如其來的雪崩,將整個考察隊永遠埋在了雪山之下。連遺體,都未能尋回。
這個暑假旅遊,薛緲執意選擇了西藏,選擇這條線路,心底何嚐不是藏着個執念。
她想看看,姐姐最後走過的路,是什麼樣子。
薛緲情不自禁湊得更近了些。卻只能看到這個姑娘的背影,披肩和頭發都被風吹起,帶着自由而放肆的美。
但她能確定,就是她的姐姐。
許燁順手拿起旁邊備着的空白明信片:"咱們也寫點東西,到此一遊,別白來一趟啊。"
蘇窈的注意力又被引去了。
薛緲不想掃興,強壓下心頭的波瀾,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打量這面照片牆,像是在尋找什麼。
突然,視線在一張泛黃的便籤上定住了。紙的邊緣已經卷起,上面用熟悉的鋼筆字寫着:
多挖史料,順利畢業~妹妹緲緲,平安喜樂~
落款是、薛璃。
此刻,在這座陌生客棧的轉角,猝不及防地看到姐姐三年前留下的照片,還有字跡,看到姐姐在爲自己的畢業課題奮力時,仍不忘寫下對她這個妹妹的祝願……
她的眼眶瞬間就熱了。
仿佛能看見姐姐認真寫下這行字時的樣子。那字裏行間,都是對她這個妹妹最深的牽掛呀。
聞邪注意到了她的視線,也看到了那張便籤。他什麼也沒問,只是默默從旁邊的架子上取來一張空白的明信片,遞到她手邊,輕聲說:“要不要也寫一張?就當……回個信。”
薛緲接過來,指尖有些發顫。她拿起筆,想了想,在明信片上寫下:願姐姐天上喜樂,永永其祥~妹妹緲緲。
然後,她小心地將這張嶄新的明信片,貼在了姐姐那張已經泛黃的便籤旁邊。
收拾了一下心情,轉身繼續上樓。
只是腳步卻比剛才沉重了些,對姐姐的思念,在觸碰到這些遺留的痕跡後,變得更加具體而洶涌。沒想到就這樣住進了姐姐三年前住過的同一家客棧。
這冥冥之中的安排,讓她心裏又酸又暖。
推開雕花的木門,一股淡淡的鬆木和酥油混合的香氣撲面而來。
許燁財大氣粗,訂下了客棧頂層最好的幾間房,用他的話說:“條件有限,但必須給大夥兒最好的體驗!”
房間確實無法與城市的星級酒店相比,卻別有洞天。
地上鋪着厚實的犛牛毛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牆壁是原木壘成的,掛着一幅色彩濃烈的唐卡,畫中的菩薩寶相莊嚴。家具是厚重的實木,床榻寬大,鋪着圖案鮮豔的卡墊,看起來溫暖舒適。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扇藏式木窗,帶有繁復的雕花。
薛緲放下行李,走到窗前,用力推開沉重的窗扇。清涼溼潤的山風立刻涌入,帶着泥土和植物的氣息。
憑窗遠眺,能看到索橋上的經幡在夜色中輕舞,腳下則是整個村莊的燈火。幽藍色的光暈點綴在山谷中,宛若倒懸的星河。
溪流潺潺,將那“星河”切割、揉碎,閃爍着流向遠方。
這靜謐而神秘的景象,稍稍驅散那股傷感,讓她一時有些出神。
“同志們!收拾好了嗎?肚子餓扁了!” 許燁的聲音在走廊響起,帶着一貫的活力,“我打聽過了,村口有家飯館味道賊地道!”
四人匯合後,沿着來路走下索橋,向村口走去。
夜晚的村落比白天更顯寧靜神秘,牛皮燈籠的光暈爲青石板路鋪上一層暖色。他們來到一家看起來頗有人氣的飯館。
木門敞開,裏面燈火通明,人聲夾雜着食物的香氣涌出來。
裏面坐着不少食客,有大聲談笑的當地藏民,也夾雜着一些像他們一樣的外地遊客面孔,倒是挺熱鬧的。
許燁大手一揮,豪氣地點了滿滿一桌子當地特色菜:熱氣騰騰的犛牛肉火鍋、香氣四溢的藏香豬、酥油茶、糌粑等等,擺得木桌幾乎沒有空隙。
“用得着點這麼多嗎?”蘇窈看着滿桌的菜,忍不住嗔怪,“吃不完不就浪費了?敢情不是花你的錢!”
許燁不以爲意地擺擺手:“請你們吃飯,又難得來一趟,不得吃好點?這點錢算什麼?”
“不懂節約的家夥!”蘇窈白了他一眼。
最初認識許燁時,她確實很不喜歡他這種看似炫富的行徑。相處久了才明白,這並非刻意炫耀,而是他自幼養成的習慣,甚至根本沒意識到這在旁人眼中已是奢侈。
只能說富人與普通人的認知差距,有時就像隔着無形的鴻溝。
“好啦好啦~快吃。”許燁笑着打圓場,殷勤地給大家分發筷子。他手腕上那塊歐米茄限量版腕表隨着動作折射出奪目的光芒,即便在這有些潦草的飯館裏,也難掩其奢華。
熱氣騰騰的犛牛肉火鍋在桌子中央咕嘟咕嘟地翻滾。
薛緲夾起一片鮮嫩的犛牛肉,蘸了點辣椒面,送入口中。
味道確實鮮美,但許燁點的菜實在太多,她吃得有些慢,也有些鹹了,便端起酥油茶喝了一口。
放下茶碗的間隙,她隱約感覺旁邊桌上似乎有目光投來。
抬眼望去,不遠處確實有一桌人,六個男人圍坐在一起,桌上擺滿了酒菜。他們年歲不一,有幾個看着偏年輕,二十多歲的樣子,但另外幾個估計三十往上,甚至有個看着有四十歲左右。大多穿着隨意,T恤或夾克,身形偏壯實,胳膊粗壯,像是常做體力活的。
他們正高聲劃拳喝酒,氣氛熱烈。
其中兩個年輕些的,有些不同,穿着時下流行的沖鋒衣,打扮更有潮流感。
正是這兩個人注意到了薛緲投去的目光。
其中一個短發、眼神活絡的年輕人,非但沒有避開她的視線,反而朝她咧嘴一笑,露出白牙,顯得很開朗。另一個戴鴨舌帽的,則端起桌上的酒杯,隔空朝着薛緲的方向舉了舉,像是在打招呼。
薛緲有些意外,出於禮貌,她微微頷首示意,便低下頭繼續吃飯,心裏卻覺得這兩人有些過於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