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幾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對視一眼,匆匆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個護士同情地看向夏槿。
她被推到走廊,臉上被濃煙熏得看不見五官,只有嘴角不斷溢出暗紅的血。
偏過頭,便看到顧景川將沈薇薇送進她剛出來的搶救室。
手術燈亮起,顧景川靠在牆上緊緊盯着那扇門,雙手緊握成拳,向來冷靜的臉上滿是慌亂,在門口無意識地踱步。
夏槿的喉嚨裏涌上一股腥甜,鮮血嗆在了喉嚨裏,她咳嗽起來,連帶着整個身體都跟着震動。
護士見狀,慌忙跑去找醫生,大聲喊着:
“快來人!這個病人快不行了!”
顧景川聽到聲響,下意識朝這邊掃了一眼。
他漠然的目光落在夏槿身上,沒有絲毫波瀾。
那雙曾經盛滿溫柔的眼睛裏,只有冰冷和陌生,仿佛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慢慢走向死亡。
夏槿的心徹底沉了下去,她緩緩閉上眼,任由黑暗將自己吞噬。
擁擠的六人病房裏,躺在病床上的夏槿醒了,她嘴唇幹裂慘白,想坐起來喝口水。
剛一用力,手背上的輸液管就被牽動,鮮紅的血液順着導管回流,很快便染紅了透明的點滴瓶。
查房的醫生剛好走進來,連忙上前將她扶起來:
“你的家人呢?怎麼一直沒人來照顧你?”
夏槿沉默了。
幾年前她家破人亡,哪裏還有家人?
顧景川算嗎?
他大概只把她當成恨之入骨的仇人!
醫生拿起床頭的病歷,眉頭皺了起來,語氣也帶上了幾分同情:
“你的情況不太好,本來癌症晚期,預估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可昨天大火裏吸入太多濃煙,又耽誤了搶救,現在......最多只剩三天了。”
“有些事,該交代的和家人朋友得交代了。”
三天?
也好,這樣的日子,她早就過夠了。
枕頭下的手機響了起來,屏幕上跳動着顧景川三個字。
夏槿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顧景川冰冷的聲音響起:
“夏槿,你買個小吃死哪裏去了?現在幾點了?”
“薇薇剛做完手術,你不知道嗎?”
他頓了頓,語氣裏滿是不耐:
“限你一個小時內,熬好補品送過來,還有薇薇的貼身衣物也一起帶過來。”
“我現在不方便......”
夏槿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完,就被顧景川冷硬的語氣打斷:
“你能有什麼不方便?”
他的聲音裏滿是質疑,剛想追問她話音裏的虛弱是怎麼回事,電話那頭傳來沈薇薇柔柔的撒嬌聲:
“景川,我胸口好疼,你幫我揉一下好不好?”
顧景川的語氣瞬間軟了下來,連帶着對夏槿的不耐煩也翻了倍,沉聲威脅道:
“夏槿,你別忘了你爸媽的墓,可是我花錢買的地。”
“你要是敢不來,我不介意讓他們從墓裏滾出去,換個地方待着。”
話落,電話被粗暴掛斷。
夏槿無力地垂下手臂,父母是她最後的軟肋,顧景川偏偏挑她最痛的地方戳。
她撐着牆慢慢站起身,走到護士站辦理出院手續。
護士看着她搖搖欲墜的身體,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最後幾天,開開心心的。”
夏槿勉強笑了笑。
轉身離開時,身後的議論聲飄進耳朵:
“人和人真是沒法比,VIP房那位沈小姐,不過是崴了腳,受了點驚嚇,顧總把整個醫院的專家都請來了,連搶救室都要讓給她。”
“可這位夏小姐,癌症晚期還吸入了濃煙,差點沒命,卻只能住六人病房,連個家人都沒有,現在也只剩三天了......”
“是啊,你看她長得多漂亮,命怎麼這麼苦。”
夏槿的腳步頓了頓,自嘲般笑了笑。
她一個將死之人,連吃醋的資格都沒有。
顧景川的溫柔和偏愛,早就不屬於她了,現在糾結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她回到顧景川的別墅,廚房裏冷冷清清,王媽被沈薇薇放了假,只能她自己動手熬湯。
虛弱的身體讓夏槿站着都費勁,熬湯的間隙,她靠在廚房門框上,好幾次差點暈過去。
緊趕慢趕,可還是晚了。
夏槿站在病房門口,敲門的手頓在了半空中。
沈薇薇軟糯的聲音和布料摩擦的細碎聲響直直刺進她耳朵。
“景川,你輕點,別碰那裏......”
“啊,好舒服。”
“還讓不讓我碰?”顧景川的聲音低沉沙啞,帶着笑意,“剛才是誰說想我的?”
“你討厭,”沈薇薇的笑聲混着喘息,“那你說是我好還是夏槿好?”
夏槿下意識攥緊了手心。
病房裏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顧景川冰冷的聲音:
“別提她,掃興。”
“她那種見錢眼開的破鞋,我早就沒興趣了。”
夏槿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她捂住嘴巴,轉身跌跌撞撞地跑到樓梯間,終於忍不住哽咽出聲。
原來在他心裏,她就是個那樣的存在。
鼻血滴落下來,她趕忙抬起頭,將眼淚也一並收了回去。
直到病房裏安靜下來,夏槿才再一次敲響門。
看見她進來,沈薇薇掠起脖頸間的長發,露出大片的紅痕,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夏槿,你可算來了。”
“說起來,你還得謝謝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