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語，別鬧了。”
他的呼吸噴在她的耳廓上，又熱又癢，像電流一樣竄過全身。江語的身體軟了一下，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強烈的抗拒。
憑什麼？
憑什麼他可以一邊說着“人財兩空”來羞辱她，一邊又用這種親昵的姿態碰她？
酒精放大了她心底所有的委屈和憤怒。
“我不要你管！”她猛地抬起頭，醉眼朦朧地瞪着他，聲音因爲激動而破了音，“你走開！”
她掙扎的力道很大，顧敘白一個不提防，被她推得踉蹌了一步。江語趁機從他懷裏掙脫出來，卻因爲重心不穩，直直地朝前撲去。
顧敘白眼疾手快，長臂一伸，再次將她撈了回來，這次是直接將她整個人圈進了懷裏，雙臂像鐵箍一樣，牢牢鎖住她的腰，讓她動彈不得。
“站都站不穩，還要逞強？”他的聲音沉了下來，帶着顯而易見的怒意。
江語的臉頰被迫貼在他堅硬的胸膛上，能清晰地聽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和她自己亂成一團的心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顧敘白，你放開我！”她在他懷裏扭動着，像一條被按住的魚，“你憑什麼管我？你不是有女朋友嗎？你去找你的女朋友啊！”
她說到最後，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哭腔。
顧敘白抱着她的手臂猛地一緊，下顎線繃得死死的。
“你喝醉了。”他生硬地吐出這四個字，試圖結束這個話題。
“我沒醉！”江語大聲反駁，她抬起手，胡亂地捶打着他的胸膛，力道不大，更像是在撒嬌，“我清醒得很！我知道你是誰，你是顧敘白，你是個混蛋！渣男！”
她終於把這個在心裏罵了七年的詞，當着他的面吼了出來。
吼完之後，積壓了七年的委屈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將她淹沒。她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浸溼了他胸前的T恤。
“你憑什麼說我……憑什麼那麼說我……”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語無倫次，“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這些年她是怎麼過來的？
父親去世後，她一個人還着債，一個人撐起一個家。白天在醫院裏看盡生死，笑臉迎人；晚上回到那個空蕩蕩的屋子，對着父親的遺像偷偷地哭。
她不敢生病，不敢休息，不敢亂花一分錢。她像一根被拉到極致的皮筋，隨時都可能斷掉。
她過得一點都不好。
很苦，很難。
可這些，她能跟誰說？
顧敘白感受到胸前傳來的溼意，捶打的動作也變成了無力的抓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那雙總是盛着冰霜的黑眸裏，第一次出現了慌亂和無措。
他最見不得她哭。
以前是，現在也是。
他所有的怒氣和冷漠，在她滾燙的眼淚面前，瞬間土崩瓦解。
他低頭看着懷裏哭得渾身發抖的人，心髒像是被一只手緊緊攥住，疼得發悶。
周圍偶爾有路人投來好奇的目光。
顧敘白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他鬆開一只手，攬住江語的膝彎，在她一聲短促的驚呼中，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你幹什麼！放我下來！”江語嚇了一跳，酒醒了大半，胡亂地掙扎起來。
“再動，我就把你扔在這裏。”他冷聲威脅，手臂卻將她抱得更穩。
這個威脅很有效，江語果然安靜了下來。她把臉埋進他懷裏，身體還在因爲抽泣而微微顫抖着。
顧敘白抱着她，大步流星地朝停車場走去。她的身體很輕，抱在懷裏幾乎沒什麼分量。他皺了皺眉，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他打開後座車門，小心翼翼地將她放進去。剛準備抽身，衣角卻被她死死抓住。
“別走……”她閉着眼睛，像個怕被拋棄的孩子，小聲地咕噥着。
顧敘白動作一頓，看着她蒼白的、掛着淚痕的臉，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地戳了一下。
他沒有再動，就那麼彎着腰，任由她抓着。
過了一會兒，車裏的江語似乎覺得這個姿勢不舒服，又開始胡亂地嘟囔：“……難受……要下去……”
顧敘白嘆了口氣，認命般地直起身，關上車門。他繞到另一邊，打開駕駛座的車門，坐了進去。
他沒有發動車子，只是靜靜地坐着，任由車廂裏彌漫着她身上淡淡的酒氣和沐浴露的清香。
他偏過頭，看着後座上蜷縮成一團的江語。她的眼角還掛着淚，長長的睫毛溼漉漉的，像受了委屈的蝴蝶翅膀。
他伸出手，想去擦掉那滴淚，指尖卻在快要碰到她臉頰的時候，停在了半空中。
最終，他還是收回了手，從儲物格裏拿出一瓶水，擰開，遞到後座。
“喝點水。”
江語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遞過來的水瓶，也沒多想，就着他的手喝了幾口。
喝完水，她似乎清醒了一些，扭頭看向窗外。
一輪皎潔的圓月掛在夜空中，像一個巨大的、散發着柔光的玉盤。
“月亮……”她忽然伸出手指，指向窗外，像個發現了新奇玩具的孩子，眼睛亮晶晶的，“……好漂亮。”
她的側臉在月光的映照下，柔和得不可思議。
顧敘白看着她，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喜歡？”他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嗯！”江語用力地點了點頭，她趴在車窗上，臉頰貼着冰涼的玻璃，癡癡地望着天上的月亮，又像是看着他，嘴裏含糊不清地咕噥着，“喜歡……最喜歡了……”
“喜歡誰？”顧敘白的心跳漏了一拍，聲音不自覺地放輕了。
江語沒有回答，只是依舊指着天上的月亮，傻乎乎地笑着，嘴裏重復着那兩個字。
“喜歡……月亮……”
她忽然轉過頭，看着顧敘白，眼神裏帶着幾分醉後的天真和控訴。
“可是，月亮是個渣男。”
顧敘白愣住了。
只聽她繼續用那委屈巴巴的哭腔說：“他有好多好多星星陪着，才不缺我這一個。他今天對我笑，明天就對別人笑了……壞蛋！”
說完，她似乎是累了，頭一歪，靠在椅背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顧敘白坐在駕駛座上，久久沒有動。
他看着窗外那輪明月，又看看後視鏡裏她熟睡的側臉，眼底翻涌着無人能懂的驚濤駭浪。
渣男？
她是在說月亮，還是在說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