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晚會上那一場石破天驚的拒絕,如同一顆深水炸彈,在海城大學的校園論壇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當晚,論壇服務器幾乎被擠爆。
一個標題爲《驚天反轉!迎新晚會林浩天告白被拒,蘇未央當衆打臉,金童玉女CP疑似崩盤!》的帖子在短短一小時內被頂成了熱搜第一,後面跟着一個鮮紅的“爆”字。
帖子裏,樓主用激動到語無倫次的文字,詳細描述了事件的全過程,從林浩天手捧玫瑰的深情款款,到蘇未央那句冰冷決絕的“不可以”,再到蘇雨柔“恰到好處”的打圓場和蘇未央那句意味深長的反問,每一個細節都被無限放大。
評論區更是炸開了鍋,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幾個陣營。
“臥槽!蘇未央也太A了吧!‘你擋到我看下一個節目了’,這句話簡直酷斃了!路人轉粉!”
“以前總覺得蘇未央就是個漂亮花瓶,整天跟在林浩天屁股後面,沒想到性格這麼剛!我喜歡!”
“只有我一個人覺得她太過分了嗎?林學長那麼優秀,當着全校的面跟她告白,她就算不喜歡,也不能這麼不留情面吧?太傷人了。”
“樓上的聖母滾開!不喜歡就拒絕,幹脆利落,有什麼錯?難道非要半推半就吊着人家才對嗎?”
“重點難道不是蘇雨柔嗎?聽樓主的意思,蘇雨央好像早就計劃好了要搶風頭啊,結果被蘇未央當場戳穿,那臉色肯定很精彩,可惜沒看到!”
各種猜測、分析、站隊的言論層出不窮。蘇未央的名字,第一次擺脫了“林浩天女友”這個附屬標籤,以一個獨立、強大、甚至有些冷酷的姿態,闖入了所有人的視野。
對於外界這些沸反盈天的議論,事件的中心人物蘇未央,卻置若罔聞。
第二天清晨,當室友李思思還頂着兩個黑眼圈,興致勃勃地拿着手機給她看論壇上的“戰況”時,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將注意力重新放回了面前的早餐上,平靜地說道:“思思,這家店的蟹黃包不錯,你快嚐嚐。”
她的臉上沒有半分得意或不安,仿佛昨晚那個在全校師生面前掀起風暴的人,根本不是她。
李思思看着她平靜的側臉,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把滿肚子的問題咽了回去。她總覺得,從昨晚開始,蘇未央就像是籠罩在一層迷霧裏,讓她看不真切,但那份從容與淡定,卻又讓人莫名地感到心安。
吃過早飯,蘇未央拒絕了李思思一同去上課的邀請,獨自一人,走向了校園的另一個方向。
她要去尋找一個人——顧言之。
這個名字,在前世,是刻在她心底的一道光,也是一道無法彌補的疤。
她清晰地記得,八年後,蘇氏集團被林浩天和蘇雨柔內外勾結,竊取了最核心的新能源項目數據,一夜之間,股價崩盤,瀕臨破產。就在她四面楚歌,被所有合作方追債,甚至連父親都怪她無能,準備將她趕出家門的時候,一個代號爲“Z”的神秘黑客橫空出世。
“Z”如同一位降臨凡間的神祇,在短短十二個小時內,不僅幫她從層層加密的服務器裏奪回了被竊取的機密數據,還將對手公司——也就是林浩天背後的林氏集團——所有見不得光的黑料,包括偷稅漏稅、財務造假、賄賂官員的證據,打包成一份“大禮”,公之於衆。
那是一場網絡世界的單方面屠殺。林氏集團在鐵證面前毫無還手之力,股價連續跌停,最終破產清算,林浩天的父親鋃鐺入獄。
“Z”一戰封神,成爲了網絡安全領域一個不可逾越的傳說。
蘇未央後來動用了所有剩下的人脈和金錢,花費了天價,才查到“Z”的真實身份——顧言之,海城大學計算機系,她曾經的學長。
只可惜,當她找到他時,他已是享譽全球的網絡安全教父,身邊圍繞着無數渴望合作的國際巨頭。而她,早已在與各方勢力的纏鬥中耗盡了心力,深陷泥潭,錯過了結交他的最佳時機。她只能在遠處,懷着無盡的感激與遺憾,仰望着那個她永遠無法觸及的身影。
這一世,她帶着血淚的教訓歸來,絕不會再錯過這塊尚未被世人發現的、深藏於塵埃中的璞玉。
她要找到他,在他還未成神之前。
蘇未央憑着前世模糊的記憶,穿過林蔭道,繞過嶄新的教學樓群,最終,在一棟散發着陳舊氣息的蘇式老建築前停下了腳步。這是計算機系的舊教學樓,牆皮已經斑駁脫落,露出裏面青灰色的磚石,像一位沉默的老人,無聲地訴說着歲月的滄桑。
根據前世她查到的資料,現在的顧言之,只是一個家境貧寒、沉默寡言的大三學長。因爲買不起高配置的電腦,也爲了避開人群,他幾乎將所有課餘時間,都耗在了這棟樓頂層那個即將被廢棄的舊機房裏。
那裏,是他的王國,也是他的避難所。
蘇未央沿着吱呀作響的木質樓梯,一步步走上頂樓。走廊裏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着灰塵與老舊紙張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她推開走廊盡頭那扇虛掩着的、掛着“網絡實驗室(三)”牌子的門。
一股更加濃鬱的、獨屬於老舊電器的味道撲面而來。
房間裏光線昏暗,厚重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密不透光。房間四周堆滿了被淘汰的電腦主機、顯示器和糾纏如蛇的各種線纜,像一座電子垃圾的墳場。
在這片墳場的中央,只有一張桌子是幹淨的,桌上的一台顯示器亮着幽幽的藍光,如同鬼火,是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一個清瘦的背影正對着屏幕,他坐在一張破舊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杆標槍。那人戴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鏡,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疾速敲擊,發出的不是現代機械鍵盤那種清脆的“噼啪”聲,而是一串連綿不絕的、如同情人低語般的輕響。那是一種極爲老舊的薄膜鍵盤,鍵程長,回彈軟,卻在他的手下,變成了一件能奏出華章的樂器。
屏幕上,滾動的不是尋常人能看懂的C++或Java代碼,而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由無數“0”和“1”組成的數據流,它們以驚人的速度刷新、奔騰,偶爾夾雜着幾行關於TCP/IP協議棧的底層指令。
他不是在寫程序,他是在與網絡世界進行最直接的對話。
蘇未央的嘴角,勾起一抹發自內心的、欣賞的微笑。不愧是未來的“Z”神,即便是在這樣簡陋的環境下,他指尖流淌出的,依舊是讓全世界都爲之顫抖的力量。
她沒有立刻走近,怕驚擾了這位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藝術家。她只是靠在門邊,安靜地看了一會兒,然後才用一種平緩而清晰的語調,輕聲開口:
“在研究路由算法的搶先式應答機制?”
她的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機房裏,卻如同一顆投入古井的石子,瞬間打破了這裏的寧靜。
男孩的動作戛然而止。
那雙在鍵盤上舞動得如同精靈般的手指瞬間僵住,整個人的背影都繃緊了,像一只在雪地裏覓食時,突然聽到獵槍上膛聲的孤狼。
他猛地回過頭來。
蘇未央也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他戴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鏡,鏡片幾乎遮住了他半張臉。臉色因爲長期不見陽光而顯得有些病態的蒼白,嘴唇也毫無血色。唯有那雙鏡片後的眼睛,黑得像兩顆曜石,此刻正充滿了被人窺破秘密的警惕、疏離,以及一絲深藏的被打擾的不悅。
“你是誰?”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不認識她。
“蘇未央,管理學院大二。”蘇未央沒有拐彎抹角,她關上門,隔絕了走廊裏唯一的光源,然後邁着從容的步伐,徑直走到了他的面前。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發出“噠、噠、噠”的清脆聲響,在這片寂靜中,如同戰鼓。
她走到他桌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繼續說道:“我對你正在研究的東西,很感興趣。我想以此爲基礎,做一款產品。”
顧言之皺起了眉,鏡片後的目光愈發警惕和冰冷:“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的第一反應,是商業間諜。畢竟,他正在研究的東西,一旦成功,其商業價值不可估量。他以爲她是哪個金融公司或者科技巨頭派來刺探技術的。
“是嗎?”蘇未央不以爲意地笑了笑,那笑容自信而從容,仿佛能看穿他的一切僞裝,“一個基於全球主要交易服務器的時間戳和網絡路由節點的毫秒級延遲漏洞,通過建立一個動態的、即時演算的路由模型,預測出數據包傳輸的最優路徑,從而搶在所有機構用戶的指令到達服務器之前,完成優先下單。我說的,對嗎,顧學長?”
轟!
蘇未央的這段話,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顧言之的心上。
他猛地從椅子上抬起頭,那雙藏在鏡片後的眼睛裏,第一次被濃烈的、無與倫比的震驚所取代。
這個理論模型,是他耗費了近一年的心血,不眠不休才推演出來的,是他內心最深處、最引以爲傲的秘密!他甚至只在國外一個極爲小衆的、需要三重認證才能進入的頂級黑客論壇上,用匿名ID發表過一篇關於核心猜想的、充滿了加密術語的短文。
這個女生……她是怎麼知道的?
而且,她不僅知道,還用如此清晰、精準的語言,概括出了他理論的精髓和最終的應用方向!
這已經不是普通學生能夠理解的範疇了,這幾乎是網絡世界裏,神才能觸及的領域!
“你到底是誰?你想做什麼?”他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無法抑制的戒備與沙啞,放在鍵盤上的手,不自覺地蜷縮了起來。
蘇未央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從隨身的愛馬仕包裏,拿出了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機,調出了一張平平無奇的K線圖,遞到了他面前。
“我要你把這個偉大的理論,變成現實。第一個目標,就是這只股票。三天之內,它會連續漲停三次。”她將手機放到他滿是劃痕的舊桌子上,語氣平靜,卻帶着一種仿佛能預知未來般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事成之後,所有盈利,我七你三。”
顧言之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釘在了那張K線圖上。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無數的數據和模型在腦海中閃過。
他看不出這只名爲“金盛科技”的股票有任何暴漲的跡象,它的股價半死不活地躺在低位,成交量也小得可憐。但是,蘇未央那篤定得近乎傲慢的眼神,以及她剛才那番精準到可怕的描述,讓他心亂如麻。
更重要的是,她提出的那個設想——那個將他停留在紙面上的、瘋狂的理論付諸實踐的想法,像一簇壓抑已久的火苗,瞬間點燃了他內心深處對技術的無上狂熱。
那是創造的欲望,是改變世界的野心。
機房裏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老舊的主機風扇在發出“嗡嗡”的低鳴。
沉默了足足一分鍾,顧言之才緩緩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用這個動作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激蕩。他抬起頭,重新直視着蘇未央,低聲問道:“全校懂計算機的人那麼多,比我厲害的教授、博士也大有人在,爲什麼偏偏找我?”
這是他最後的試探。
蘇未央聞言,笑了。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帶着一絲欣賞,和不容置疑的肯定。
“因爲,那些教授和博士,或許能把理論變成代碼。但是,只有你,能把理論變成藝術。”
藝術?
這個詞,像一塊巨石,狠狠地砸進了顧言之那片常年冰封、死水般的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
從小到大,因爲貧窮和孤僻,他聽過無數的綽號和嘲諷——“書呆子”、“窮鬼”、“怪胎”、“不合群的家夥”……
這是第一次,有人,能透過他邋遢的外表,看懂他那些冰冷代碼裏燃燒的驕傲與激情,並將其稱之爲——藝術。
這一刻,他所有的防備和警惕,瞬間土崩瓦解。他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都被這個突然闖入的、神秘而美麗的女人看穿了。
“我需要一台全新的、最高配置的工作站。”他沒有再拒絕,而是提出了自己的條件。這既是要求,也是他維持自己最後一點尊嚴的試探,“包括Intel最新的至強處理器,四路泰坦顯卡,和企業級的固態硬盤陣列。”
他說出了一套足以買下一輛小轎車的配置。
蘇未央笑了,笑得愈發明媚。
她知道,未來的“Z”神,已經上鉤了。
“當然。”她沒有任何猶豫,從包裏拿出一張通體漆黑、沒有任何銀行標識的銀行卡,輕輕地放在了桌上,推到了顧言之的面前,“這裏面有五十萬,是給你施展‘藝術’的定金。密碼六個零。”
她把“五萬”的定金,臨時加到了“五十萬”。因爲她知道,對於真正的天才,投資永遠不會虧本。
說完,她便幹脆利落地轉身,踩着優雅的步伐,向門口走去,只留給顧言之一個神秘而決絕的背影。
走到門口,她停下腳步,側過頭,補充了一句。
“我的電話號碼在卡背面。三天之內,我等你的好消息,Z神。”
門被輕輕關上,機房再次恢復了令人窒息的安靜。
顧言之怔怔地坐在原地,低頭看着桌上那張泛着冰冷金屬光澤的黑色卡片,又抬頭看了看屏幕上那些復雜的、冰冷的代碼,第一次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了一絲迷茫之外的……灼熱的期待。
"Z神?"
他咀嚼着這個稱呼,鏡片後的雙眸,亮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