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成爲商業對手攻擊的靶子……您覺得,值得嗎?”
這番話,林薇是精心琢磨過的。
她知道溫景深不在乎個人名聲,但他在乎溫家,在乎溫氏。
她也知道,拿“爲孩子好”來打動溫景深,效果有限,但加上“利益”和“風險”,分量就不一樣了。
溫景深確實在思考。
他不在乎婚姻這種形式。
前兩次婚姻(如果第一次那段短暫的、有名無實的結合也算的話)都沒給他留下什麼好印象。
婚姻對他而言,要麼是利益的結合,要麼是麻煩的開始。
但這個女兒……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個熟睡的小臉上。
平心而論,他是有點喜歡的。
這種喜歡很陌生,不同於他對其他四個孩子的責任和培養,更像是對一個新鮮的、柔軟的、完全依賴他的小生命的……本能憐惜。
他今年四十二了。
年輕的時候,他六親不認,覺得感情和家庭都是累贅,是弱點。
他把自己活成了一把鋒利的刀,精準,冷酷,所向披靡。
溫家在他手裏擴張成如今的龐然大物,那幾個孩子,在他看來更像是需要妥善安置的“責任”和“延續”。
可人年紀大了,心態總會有些微妙的變化。
不是說變得軟弱,而是開始意識到,世界上除了權力、財富和掌控,還有一些別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比如眼前這個,會因爲不喜歡一個名字而哼唧搖頭的小東西。
她讓他覺得……鮮活。
而且,林薇的話並非全無道理。
溫家樹大招風,多的是人想找他的把柄。
一個“私生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終究是個隱患。
如果能用一紙婚約束縛住林薇,也給女兒一個堂堂正正的身份,省去許多未來的麻煩,似乎……也不是不能考慮。
代價是什麼?
無非是多一個法律上的妻子。
林薇看起來還算識趣,目標明確就是爲了孩子。
只要她安分守己,扮演好“溫太太”的角色,他不介意給她這個名分和相應的物質保障。
至於感情?
那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行。”
溫景深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讓林薇的心猛地提了起來。
“我回去擬訂協議。”他繼續說,語氣恢復了公事公辦的冷靜,“明天,我會帶着協議過來。”
“同時,把準備好的名字紙條拿來,讓這小丫頭自己選。”
他沒有說“我答應和你結婚”,而是說“擬訂協議”。
林薇聽懂了其中的區別——這是一場交易,有條件的合作。
但這已經比她預想的最好結果,還要好一點。
“好。”林薇壓下心頭的悸動,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謝謝溫總。”
溫景深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懷裏熟睡的女兒,沒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病房。
門輕輕關上。
林薇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溼。
剛才那番談判,耗盡了她剛恢復的一點力氣。
她低頭,看着女兒恬靜的睡顏,手指輕輕撫過她柔軟的臉頰。
“寶寶,”她低聲說,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了出來,這次是釋然,是慶幸,是劫後餘生的後怕,“媽媽好像……給你爭取到了一個家。”
一個可能不完美、可能很復雜,但至少是完整的、被承認的家。
睡夢中的小嬰兒仿佛感受到了母親情緒的波動,小嘴巴動了動,發出細微的“嗯”聲,小手無意識地抓住了林薇的一根手指。
那麼小,那麼軟,卻那麼有力。
林薇握緊女兒的小手,將臉輕輕貼在她的小腦袋上,無聲地流淚,卻又無聲地笑了。
病房外,走廊盡頭的小露台上。
溫景深點燃了一支煙,但沒有吸,只是夾在指間,看着煙霧在傍晚微涼的風中嫋嫋散去。
周嶼安靜地站在他身後兩步遠的地方。
“周嶼。”溫景深開口。
“在。”
“兩件事。”溫景深的聲音混在風裏,有些模糊,“第一,讓法務部準備一份婚前協議,還有一份補充的撫養權協議。”
“條款原則我之前跟你說過,但加上一條:如果林薇未來做出任何損害孩子利益或溫家聲譽的行爲,協議自動終止,她將失去一切,包括探視權。”
“明白。”周嶼記下,“第二件呢?”
“第二,”溫景深轉過身,煙霧後的眼神晦暗不明,“去查查,有沒有什麼科學解釋,或者……民間說法,關於新生兒會對特定名字有強烈反應的。”
周嶼愣了一下,隨即專業地點頭:“好的,我馬上安排。”
溫景深揮揮手,周嶼識趣地退開,去打電話了。
露台上只剩下溫景深一人。
他靠在欄杆上,看着樓下花園裏漸漸亮起的路燈。
溫曦。
他其實挺喜歡這個名字。晨曦,光明伊始,充滿希望。配他的女兒,正好。
可那小丫頭……
他眼前又浮現出她搖頭哼唧的小模樣,嘴角不自覺地彎了一下,很淺,幾乎看不見。
算了。
一個名字而已。
她喜歡哪個,就叫哪個吧。
只要她健康,平安,快樂地長大。
至於林薇……溫景深眯了眯眼。
他答應結婚,不等於完全信任。
協議會寫得清清楚楚,哪些是她該得的,哪些是她不能碰的。
希望她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麼扮演好“溫太太”和“溫曦母親”這兩個角色。
如果她不聰明……
溫景深彈了彈煙灰,眼神冷了一瞬。
他有很多辦法,讓她安靜地消失。
但最好不要走到那一步。
爲了那個剛出生、會對他取的名字搖頭抗議的小丫頭。
夜幕完全降臨。
病房裏只開了一盞昏暗的夜燈。林薇已經吃過月子餐,洗漱完畢,重新躺回床上。
女兒睡在她旁邊的嬰兒床裏,呼吸均勻。
她睡不着。
腦子裏反復回放着白天的一切——生產的疼痛,女兒出生時的啼哭,溫景深蹲在床邊的樣子,還有那場驚心動魄的談判。
她贏了,又好像沒完全贏。
一紙婚約,是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