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時間人物地點都齊了，聽起來根本不像是編的。
六皇子聽得目瞪口呆，他看看楚念，又看看面無人色的李捕頭，已經信了七八分。
“好啊你個李呈！人贓並獲，你還有什麼話說！”
“冤枉啊！殿下！六皇子殿下！”李捕頭怕極了，他手腳並用地爬向墨王，涕泗橫流，“她是誣蔑！她說的都是假的！小人對朝廷忠心耿耿，怎麼會與外族通商，幹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他忽然調轉矛頭，惡狠狠地瞪向楚念。
“是她！一定是她偷了糧食，然後編出這套謊話來脫罪！殿下，不能信她！快將這賤丫頭拖下去，上大刑！只要一打，她什麼都招了！”
李捕頭已經口不擇言，只想讓楚念閉嘴。
只要她死了，就死無對證了。
墨王揮揮手，貼身侍衛立馬把李鋪頭拉走。
“來人。”
帳外立刻走進兩名親衛，單膝跪地。
“殿下有何吩咐？”
墨王的視線從楚念身上移開，落在了抖如篩糠的李捕頭身上。
“去糧倉，將所有軍糧開袋驗看。”
他的命令簡潔而有力。
“一袋，都不能漏過。”
親衛領命而去，帳內的空氣冷得能擰出冰渣。
李捕頭癱在地上，牙齒咯咯作響，整個人像是被抽了骨頭。
六皇子則搬了個小馬扎，坐得更近了些，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模樣。
墨王沒再看李捕頭，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楚念身上：“你說的山坳，在何處？”
他的聲音不高，卻讓李捕頭渾身一顫，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
楚念她不經意地搓了搓滿是凍瘡的手指，仿佛在努力回憶。
“那日雪大，我爲了撿些幹柴，往山裏多走了些路。在一處向陽的山坡背面，風口小，我躲在那裏歇腳。”她頓了頓，視線飄向帳外，“我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正在交易。一共三個人，不是我們這邊的人。”
六皇子好奇心上來了，“你怎麼知道不是我們這邊的人？”
“他們穿的靴子不一樣。”楚念答得很快，“寧古塔這邊天寒，人人都穿氈靴或棉靴，厚重保暖。但那幾個人穿的是皮靴，靴筒很高，上面還鑲着銀扣，靴底踩在雪上，留下的印子很特別，像是一圈一圈的波紋。”
末世十年，追蹤與反追蹤是活命的基本功。一個腳印，就能泄露對方的體重、步態、甚至是身體狀況。
“還有呢？”墨王追問。
“爲首的那個人，左邊眉骨上有一道疤，月牙形的。他抽的煙草味道很沖，不是我們這邊的旱煙，聞着有點甜膩。”楚念皺了皺鼻子，仿佛現在還能聞到那股味道，“我當時離得遠，只聽見他們說什麼‘分量足’、‘看不出來’，還提到了什麼‘北風口’交貨。”
她每多說一句，李捕頭的臉色就更白一分。當聽到“北風口”三個字時，他最後一點血色也褪盡了，整個人抖成了篩子。
六皇子聽得一愣一愣的，湊到墨王身邊小聲道：“王兄，這丫頭眼睛也太尖了吧？隔着老遠還能看見眉毛上的疤？比我養的海東青瞧得都清楚。”
墨王沒理他，只是盯着楚念，“北風口在何處？”
“從流放村往北走，翻過那座長滿歪脖子鬆樹的山，山下有一條冰河，河邊有一片被山火燒過的黑林子，當地人都叫那裏‘鬼林’。穿過鬼林，就是北風口。”楚念將路線說得清清楚楚，沒有半分猶豫。
這些細節，根本不是一個十二歲的女童能編造出來的。
李捕頭再也撐不住了，他猛地撲向墨王，抱着他的靴子嚎啕大哭：“殿下！殿下饒命啊！小人……小人是一時糊塗！是他們！是那些外族商人逼我的！他們拿我家人的性命威脅我啊！”
事到如今，抵賴已是無用，只能哭慘求饒。
六皇子嫌惡地踢了他一腳，“滾開！現在知道哭了？拿將士們的命換錢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有今天？”
墨王面無表情地抬腳，將李捕頭甩開。
“來人。”
帳外親衛再次進來。
“帶上二十人，去北風口。”墨王的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按她說的路線，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親衛領命，轉身時看了楚念一眼。
帳內再次陷入死寂。
李捕頭癱在地上，不再哭嚎，只是絕望地喘着粗氣，一股騷臭味從他身下散開。
六-皇子捏着鼻子，一臉嫌棄。
楚念安靜地站着，仿佛這一切都與她無關。她知道，從她踏進這個軍帳開始，這盤棋的輸贏就不在她手上了。她能做的，只是扔出足夠分量的籌碼，賭這位少年王爺的判斷。
帳內的火盆燒得旺，卻驅不散那股徹骨的寒意。
不知過了多久，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親衛大步入內，單膝跪地：“啓稟殿下！已在北風口鬼林內，抓獲三名外族奸細！並在其藏匿的山洞中，搜出部分軍糧，另有大量沙土、石子，與楚念所言分毫不差！”
這話一出，李捕頭那張本就毫無血色的臉，瞬間垮了。
親衛頓了頓，從懷中掏出一疊用油紙包好的信件，高高舉起。
“此外，還搜出了李呈與外族人往來的書信！”
“書信”二字，如同兩記重錘，狠狠砸在李捕頭的天靈蓋上。
他脖子一歪，竟是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噗通”一聲悶響，人就暈死了過去。
一股騷臭味，迅速在帳內彌漫開來。
“哎喲！”六皇子誇張地跳了起來，捏着鼻子連退三步，滿臉嫌惡又藏不住興奮，“王兄，你瞧瞧，他這是嚇尿了！出息！”
他繞開地上那攤污穢，幾步湊到楚念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眼神裏全是新奇。
“丫頭，你行啊！你這哪是眼睛尖，你這是長了千裏眼吧？連眉毛上的疤都能看見？”
六皇子越說越來勁，一拍大腿。
“要不你別流放了，來給我當個謀士怎麼樣？本皇子給你開……開一百兩銀子一年！”
“轟”的一聲，李捕頭徹底癱了下去，兩眼一翻，竟是直接嚇暈了過去。
六皇子興奮地一拍大腿，“好！抓得好！這下人贓並獲了！”
他看向楚念，眼神裏滿是驚奇和贊賞，仿佛在看什麼稀世珍寶，“丫頭，你行啊！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