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經驗,晚秋仿佛找到了訣竅。
她不再盲目用力,而是更加專注地觀察,瞄準。
石頭接二連三地飛出,雖然也有落空的時候,但終究又打下來三四個柿子。
晚秋還撿了掉在地上,摔得稀爛的熟過頭的果子,她小心地將還能吃的部分掰下來。
這些加起來她的背簍裏竟然有了小小一堆紅豔豔的果實。
她仔細數了數,公婆,大哥大嫂,三哥三嫂,清河,還有她自己,每人一個都還有富餘!
農家不講究果子是否掉在地上,能填飽肚子,帶來一絲甜意就是好東西。
晚秋心裏盤算着,這些柿子可以直接吃,若是家裏舍不得,或許還能曬點柿餅,那樣能存放更久。
這樣想着,晚秋就惦記上了柿子樹,期待着下次還能在山上找到一顆。
打柿子耽擱了些時間,晚秋就沒再深入林子,只是又就近搜尋了一陣,挖了些更老韌但還能吃的野菜,將背簍塞得滿滿當當。
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山風愈發大了,吹得樹枝嗚嗚作響,帶着刺骨的寒意。
晚秋有經驗,知道山林入夜後不僅寒冷,還可能遇到出來覓食的野獸,不敢再耽擱,背起沉甸甸的背簍,邁開步子急匆匆地往山下趕。
林家小院裏,氣氛確實有些凝滯。
林茂源已經從地裏回來了,正坐在堂屋門口抽着旱煙,眉頭微鎖,不時抬眼望向院外。
周桂香在灶房和堂屋之間來回走了幾趟,手裏的抹布拿起又放下,心神不寧。
張氏一邊做着針線,一邊也留意着門口的動靜。
林清山沉默地修補着農具,但動作明顯比平時慢。
林清舟從鎮上回來有一會兒了,下午他被安排出去購買家用,此時正被王巧珍堵在屋裏。
王巧珍透過窗縫看了眼外面漸暗的天色,壓低聲音,帶着幾分幸災樂禍和不滿,對林清舟冷嘲熱諷,
“哼,這都什麼時辰了?去了整整一個下午不見人影!
我看啊,怕是受不了伺候癱子的苦,找準機會跑了吧!
嘖嘖,五兩銀子呢,這下可真是打了水漂,連個響兒都沒聽見!”
林清舟臉色難看,低喝道,
“你胡說什麼!”
“我胡說?那你倒是說說,人呢?”
王巧珍撇撇嘴,
“這窮鄉僻壤的,她一個外來丫頭,能跑到哪兒去?說不定是回沈家...”
“夠了!”
林清舟打斷她,心裏卻也忍不住升起一絲疑慮和擔憂。
就在這沉悶壓抑的時刻,一直安靜靠坐在自己房內窗邊的林清河,忽然開口,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傳到堂屋,
“她回來了。”
衆人一愣,齊齊望向窗外。
暮色四合中,只見村口的小路上,一個瘦小的身影正背着幾乎比她人還大的背簍,步履有些蹣跚地朝着林家方向走來。
晚秋身上沾滿了泥土和草屑,頭發也有些凌亂,看上去髒兮兮的,但那背簍卻塞得滿滿當當,顯露出沉甸甸的分量。
有剛從地裏回來的村民遇上她,笑着打招呼,
“喲,念弟,這是上山去了?收獲不小啊!山上野菜還多嗎?”
晚秋腳步沒停,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嗯。”
她沒有糾正對方的稱呼,只是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這一幕,恰好也被在村口跟人閒聊的錢氏看在眼裏。
她盯着晚秋那滿當當的背簍,眼珠子轉了轉,立刻揚起嗓門,帶着幾分炫耀對旁邊的人說道,
“瞧瞧!瞧瞧!我就說我們念弟是個勤快能幹的好丫頭!林家這五兩銀子花得才叫一個值!可比某些光吃飯不下蛋的強多了!”
錢氏這話指桑罵槐,引得周圍人側目,她卻渾不在意,只覺得臉上有光。
關鍵是她一邊說,還一邊朝着晚秋走過來。
晚秋聽到錢氏那熟悉又刺耳的聲音,心裏猛地一沉,暗道不好。
她這前養母,向來是看到便宜就要占的,莫不是想搶她背簍裏的東西?
這要是被搶了,她辛苦一下午算什麼?林家又會怎麼看她?連這點野菜都守不住?
晚秋不由得咬緊下唇,幾乎是跑了起來,想盡快躲回那個能給她庇護的院子。
可錢氏動作更快,三兩步就追了上來,一把拽住晚秋的胳膊,力道大得讓她生疼。
錢氏嘴裏還嚷嚷着,
“你跑什麼跑?!死丫頭!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沒良心?進了林家就不認人了?
讓娘看看你都弄了些什麼好東西回來!”
說着,另一只手就朝那沉甸甸的背簍伸去。
晚秋臉色煞白,死死護住背簍帶子,倔強地不肯鬆手,可她那點力氣哪裏掙得過錢氏?
眼看那滿是貪欲的手就要碰到背簍,晚秋急得眼圈都紅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準備豁出去咬她一口時,
“哎呦!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沈家嬸子啊!”
一個爽利又帶着明顯不滿的聲音插了進來。
只見大嫂張氏風風火火地從院子裏沖了出來,她顯然是聽到了動靜,二話不說,直接擠到兩人中間,
手臂一伸,巧妙地隔開了錢氏,同時另一只手極其自然地就從晚秋肩上接過了背簍,動作快得錢氏都沒反應過來。
“你這是做什麼?拉拉扯扯的,嚇着我們家晚秋了!”
張氏把晚秋往自己身後一拉,像只護崽的母雞,叉着腰,對着錢氏就開了腔,聲音又亮又脆,
引得周圍還沒散去的村民都看了過來。
錢氏沒得手,還被張氏這麼一嗆,臉上有些掛不住,強笑道,
“清山媳婦,你這話說的,我這不是看見念弟背這麼多東西,關心一下嘛!”
“關心?”
張氏眉毛一挑,聲音又拔高了幾分,
“沈家嬸子,你怕是記性不好吧?
咱們可是白紙黑字,村長作證按了手印的!晚秋現在是我們林家的人,叫林晚秋!
跟你們沈家可再沒半點瓜葛!你關心?你拿什麼關心?
拿你那五兩銀子都買不斷的貪心關心嗎?”
張氏這話又直又白,像巴掌一樣扇在錢氏臉上。
錢氏氣得臉色漲紅,
“你...你你怎麼說話呢!”
“我怎麼說話?”
張氏絲毫不怵,環視了一圈看熱鬧的村民,朗聲道,
“正好,各位鄉親都在,也都聽好了!從今往後,清水村只有我們林家的林晚秋!
可再沒有什麼沈念弟!有些人,也別總想着扒着過去那點名義占便宜!
我們林家雖然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但也不是任人揉捏的!”
她這話既是說給錢氏聽,也是說給所有還習慣叫念弟的人聽。
錢氏被噎得說不出話,指着張氏“你,你,你”了半天,在周圍人指指點點的目光下,
終究是沒臉再待下去,狠狠瞪了躲在張氏身後的晚秋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張氏這才鬆了口氣,轉過身,看着眼眶發紅,驚魂未定的晚秋,放柔了聲音,拍了拍她的背,
“沒事了,妹子,跟大嫂回家,以後她再敢欺負你,你就喊大嫂,看我不罵死她!”
晚秋看着大嫂因爲激動而泛紅的臉頰,感受着她話語裏毫不掩飾的維護,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鼻音濃重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