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六雙綠瑩瑩的眼睛在暮色裏亮得瘮人。

林小山握刀的手心裏全是汗,滑膩膩的,他不得不把刀柄又攥緊了些。心跳得像要從嗓子眼蹦出來,耳朵裏嗡嗡響,是血流加速的聲音。

但他沒退。

身後就是獨木橋,退過去就是死路——橋面窄,騰挪不開,狼群只要追上去,他就只能跳澗。兩三丈高,底下是亂石灘,摔不死也得殘。

不能退。

頭狼——那只左耳缺了一塊的灰褐色老狼——往前邁了一步。它體型比其它狼大一圈,肩胛骨高高聳起,走路的姿勢帶着一種老獵手的從容。它沒急着撲,而是繞着林小山慢慢轉圈,綠眼睛上下打量這個擋路的兩腳獸。

林小山跟着它轉,始終把正面對着狼。父親教過:野獸怕人的眼睛,盯着它,別露怯。

另外五只狼散成半圓,堵住了往坡上逃的路。它們低聲嗚咽着,齜着牙,口水從嘴角滴下來,在落葉上砸出一個個深色的小點。

被套索吊着的那只狼還在掙扎,鋼絲已經勒進了皮肉,嚎叫聲越來越弱。

頭狼突然停住腳步,仰頭——

“嗷嗚————!”

又是一聲長嚎。這聲音和之前在山梁上聽見的不同,更近,更淒厲,帶着命令的意味。

五只狼同時伏低身子,後腿肌肉繃緊。

要撲了!

林小山腦子裏的弦繃到了極限。前世父親描述的片段瘋狂閃過——狼群圍攻,三只佯攻正面,兩只從側翼包抄……

幾乎是本能,他猛地往右側那塊半人高的大石頭退去。背抵住冰涼的石面,至少護住了後背。

幾乎就在他靠上石頭的同時,兩只狼一左一右撲了上來!

左邊的目標是他的咽喉,右邊的直沖大腿。配合默契,快如閃電。

林小山來不及細想,獵刀往左一掄!

“噗嗤——”

刀鋒劃開了左邊那只狼的前胸,溫熱的血噴濺出來,濺了他一臉。腥,鹹,帶着野獸特有的燥熱。那狼哀嚎一聲滾倒在地。

但右邊的狼已經咬住了他的右腿!

劇痛!

棉褲被利齒穿透,牙齒嵌進肉裏。林小山悶哼一聲,左手握拳狠狠砸向狼的鼻梁——父親說過,狼鼻子最脆弱。

“砰!”

拳頭結結實實砸在溼漉漉的鼻頭上。狼吃痛鬆口,但沒退,反而更凶地往上撲,前爪搭上了他的肩膀!

腥臭的熱氣噴在臉上,林小山甚至能看清狼牙縫裏塞着的碎肉。他左手死死抵住狼的下頜,右手獵刀反握,從下往上——

“噗!”

刀尖從狼的下顎刺入,穿透上顎,直抵顱腔。那狼渾身一僵,綠眼睛裏的凶光瞬間渙散,軟軟地癱下去。

電光石火間,兩只狼斃命。

但代價是右腿鑽心的疼,還有左臂被狼爪劃開的一道血口子。

頭狼低吼一聲,剩下的三只狼往後退了半步,但包圍圈沒散。

林小山喘着粗氣,背靠石頭,刀橫在身前。血順着刀尖往下滴,啪嗒,啪嗒,砸在落葉上。右腿的傷口火燒火燎,他低頭瞥了一眼——棉褲破了個大洞,裏面皮肉翻開,血正汩汩往外冒。

得止血。

不然就算不被狼咬死,失血過多也得完蛋。

他左手飛快地從挎包裏掏出那卷原本用來捆油布包的麻繩,顧不上幹淨不幹淨,用牙咬着,在傷口上方死死勒緊。疼得他眼前發黑,冷汗瞬間溼透了裏衣。

頭狼一直在觀察。

這老東西狡猾得很,它看出這個兩腳獸受傷了,動作慢了。它不急着讓剩下的狼送死,而是自己慢慢往前踱步。

一步,兩步。

距離越來越近。

林小山死死盯着它。他記得這只狼——前世父親描述過,圍攻他的狼群裏,有只左耳缺一塊的頭狼最凶,也最聰明。父親摔下山澗後,就是它帶頭追下去撕咬。

仇人見面。

不,是仇狼見面。

林小山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血腥味在嘴裏化開。他忽然笑了,笑得嘶啞:“老夥計,咱們上輩子見過。”

頭狼當然聽不懂人話,但它似乎感覺到了這個兩腳獸身上那股不同尋常的狠勁。它停住腳步,綠眼睛裏閃過一絲遲疑。

但狼終究是狼。

它低吼一聲,剩下的三只狼同時動了!這次不是撲,而是繞着林小山快速跑動,揚起落葉塵土,幹擾視線。

而頭狼自己,則悄無聲息地繞到了石頭的另一側。

林小山心頭一凜——這畜生要偷襲!

他猛地轉身,獵刀橫掃!

“鐺!”

刀鋒撞上了狼爪!頭狼的爪子竟然硬得像鐵,碰撞濺出火星!巨大的沖擊力震得林小山虎口發麻,刀差點脫手。

頭狼被逼退一步,但緊接着又撲上來!這次是正面,直取咽喉!

林小山矮身,刀往上撩!

頭狼卻在半空中詭異一扭,避開了刀鋒,一口咬向他的左肩!

“嗤啦——”

軍大衣被撕開個大口子,棉花飛濺。狼牙刮過肩胛骨,火辣辣的疼。林小山反手一刀,砍在頭狼的脊背上!

“嗷——!”

頭狼吃痛暴退,背上豁開一道半尺長的口子,深可見骨。但它凶性更盛,綠眼睛裏血光閃爍,竟然不顧傷口,再次撲上!

剩下三只狼也趁機圍攻上來!

林小山四面受敵。

右腿失血讓他的動作越來越慢,視線開始模糊。他知道不能這樣下去,最多再撐半柱香時間,自己就得倒。

怎麼辦?

父親還教過什麼?

電光石火間,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父親帶他下套子時說的話:“野獸怕火,怕響,怕沒見過的玩意兒。”

火!

林小山猛地從挎包裏掏出那包油紙裹着的東西,單手撕開,抓住裏面的火柴盒。

“刺啦——”

第一根火柴劃着了,但被狼撲來的風吹滅。

第二根,又滅。

頭狼已經撲到面前,腥風撲面!

林小山一咬牙,把整盒火柴連同那幾根蠟燭頭一起扔了出去,同時獵刀全力劈砍!

“啪!”

刀鋒砍在頭狼的前腿上,骨頭斷裂的脆響清晰可聞。頭狼慘嚎一聲滾倒在地。

而那盒火柴在空中散開,幾根落在地上的枯葉堆裏——

“轟!”

枯葉被點燃了!雖然火苗不大,但在昏暗的暮色裏格外刺眼。

狼群怕火是天性。三只圍攻的狼明顯一滯,往後退了幾步。

頭狼掙扎着想站起來,但斷了一條前腿,踉踉蹌蹌。

機會!

林小山忍着劇痛,撲向最近的一只狼。那狼正盯着火苗發愣,被他狠狠一刀捅進肋下!

“嗚……”狼軟倒在地。

另外兩只狼見狀,竟然掉頭就跑,鑽進了鬆林深處。

只剩頭狼還在地上掙扎,綠眼睛死死瞪着林小山,喉嚨裏發出威脅的低吼。

林小山拄着刀,一瘸一拐走過去。

人和狼,隔着三步距離對視。

暮色四合,山風穿過獨木橋,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無數亡魂在哭。澗水譁啦啦地流,沖刷着石頭,也沖刷着地上漸漸凝固的狼血。

林小山看着這只前世害了父親一生的頭狼。

它老了,毛色灰暗,身上有多處舊傷疤。缺了左耳的傷口早已愈合,留下個醜陋的肉疙瘩。但它眼神裏的凶悍一點沒減,即使斷腿倒地,即使血流如注,依然齜着牙,準備拼死一搏。

“你也不容易。”林小山忽然說,“帶着一大家子,在這山裏找食兒。冬天要來了,沒吃的,就得餓死。”

頭狼當然聽不懂。它只是低吼,前爪刨着地,想站起來。

林小山舉起刀。

刀鋒在最後的天光裏泛着冷冽的光。

頭狼仰起脖子,露出咽喉——那是野獸表示臣服,或者求個痛快的姿態。

林小山的刀停在空中。

他想起前世父親最後的樣子——躺在炕上,右腿空蕩蕩的褲管,眼睛望着房梁,一天比一天黯淡。父親死前最後一句話是:“那天……要是小山在……就好了。”

不是責怪,是遺憾。

是父親到死都覺得,如果兒子在,或許能幫把手,或許就不會……

刀,終究還是落下了。

幹淨利落,沒讓頭狼多受罪。

狼頭滾到一邊,綠眼睛漸漸失去神采。龐大的身軀抽搐幾下,不動了。

林小山癱坐在地,大口大口喘氣。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右腿疼得麻木,左肩火辣辣,臉上、手上、身上全是血,分不清是狼的還是自己的。

他看着滿地狼屍。

四只死在這兒,一只被套索吊着早已斷氣,兩只跑了。

他贏了。

改了。

父親不用再摔下山澗,不用斷腿,不用鬱鬱而終。母親不用一個人扛起這個家,不用早逝。妹妹不用恨他一輩子……

“哈……哈哈……”

林小山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混合着臉上的血,淌進嘴裏,鹹澀苦澀。

笑了幾聲,又變成壓抑的哽咽。

他仰頭看着灰藍色的天空,星星一顆顆冒出來。山裏的星星真亮啊,比城裏亮多了。

好一會兒,他才掙扎着站起來。

得處理傷口,得收拾殘局,得回家。

他先走到那只被套索吊着的狼跟前。狼已經死了,舌頭耷拉出來,眼睛凸着。他解開套索,把狼屍拖到一邊。

然後開始收拾戰利品。

狼皮是好東西,硝好了能做褥子,暖和。狼肉雖然糙,但能吃。狼骨能入藥,狼牙能做辟邪的掛飾——村裏老人信這個。

但他一個人拖不動六只狼。

林小山想了想,只把頭狼和另外兩只體型較大的狼皮剝了。皮子血淋淋的,卷起來用麻繩捆好。狼肉割下最好的幾塊,用油紙包了塞進挎包。剩下的,就留給山裏的其它野獸吧,冬天了,都不容易。

做完這些,天已經黑透了。

他撿了些枯枝,就着還沒完全熄滅的火堆,重新生起一堆火。火光驅散了寒意,也驅散了黑暗中可能窺視的眼睛。

從挎包裏拿出外婆給的煮雞蛋,還剩兩個。他慢慢剝開,一口一口吃掉。又拿出水壺——軍綠色的鋁壺,父親用過多年的——灌了幾口涼水。

體力恢復了些。

他檢查傷口。右腿的咬傷最重,好在沒傷到骨頭。用火柴燒了燒刀尖,算是消毒,然後撕下內衣相對幹淨的布條,重新包扎。左肩的爪傷淺些,也包上。

該走了。

林小山把三卷狼皮捆在自行車後座,獵刀別回腰間,推起車。

路過獨木橋時,他停下腳步。

橋在夜色裏像一道黑色的剪影,橫跨在譁譁作響的深澗上。風吹過,橋身微微晃動。

前世父親就是在這裏墜下去的。

林小山推車走上橋面。

木頭在腳下發出“嘎吱”的聲響。他走得很慢,很穩。走到橋中央時,他停下來,往下看了一眼。

黑黢黢的,只能聽見水聲。

“爸。”他輕聲說,聲音散在風裏,“這次,我護住咱們家了。”

繼續往前走。

下了橋,推車走上回家的路。山道在月光下泛着灰白,像一條蜿蜒的帶子。林小山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歪歪斜斜的,因爲腿疼。

但他走得很踏實。

離家還有五六裏地時,前方出現了晃動的光。

是火把。

還有隱約的喊聲:“小山——!林小山——!”

是父親的聲音!

林小山心頭一熱,張口想應,卻發現自己嗓子啞得發不出大聲。他只能加快腳步,推着車往前趕。

火把的光越來越近。

林建國舉着火把走在最前頭,身後跟着七八個村裏的青壯年,都拿着家夥——獵叉、柴刀、鋤頭。母親周桂蘭也跟在後面,腳步踉蹌。

“爸!媽!”林小山終於喊出聲,聲音嘶啞。

火把的光照過來,照亮了他滿身的血,照亮了自行車後座上捆着的狼皮。

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建國第一個沖過來,火把湊近一看,倒抽一口涼氣:“你這……這是……”

“遇上狼了。”林小山盡量說得輕鬆,“沒事,都解決了。”

周桂蘭撲上來,手顫抖着摸他臉上的血:“兒啊!你這……你這傷……”

“皮外傷,不礙事。”林小山笑笑,“媽,你看,我打了狼,皮子能賣錢。”

林建國沒說話,蹲下身檢查他的腿傷。看到那個深深的咬痕時,這個沉默的漢子手抖了一下。他抬起頭,看着兒子:“幾只?”

“六只。跑了倆,死了四只。”林小山頓了頓,“頭狼是只左耳缺一塊的老狼,我宰了。”

周圍響起一片吸氣聲。

村裏的老獵戶趙叔走上前,舉着火把仔細看那幾卷狼皮。翻開頭狼的皮子,看到左耳那個缺口時,老人一拍大腿:“是‘獨耳魔王’!禍害咱這一帶好幾年了!小山,你……你一個人幹的?”

林小山點點頭。

趙叔上下打量他,眼神復雜:“好小子……有膽識,有本事。比你爸當年不差。”

林建國依舊沒說話。他站起身,把火把遞給旁人,然後蹲下身:“上來,爹背你。”

“爸,我能走……”

“上來。”語氣不容置疑。

林小山只好趴到父親背上。父親的背很寬,很穩,帶着熟悉的汗味和煙草味。小時候父親常這樣背他,後來他長大了,父子倆就漸漸疏遠了。

林建國背起兒子,對其他人說:“麻煩各位,幫忙推下車。”

衆人應着,有人推車,有人扛狼皮,一行人舉着火把往村裏走。

火光在夜山裏連成一條遊動的龍。

周桂蘭跟在旁邊,一直抹眼淚,又忍不住問:“真沒事?真只是皮外傷?要不要去公社衛生所……”

“媽,真沒事。”林小山趴在父親背上,聲音漸漸低下去。

他太累了。

緊繃了一天的弦鬆下來,困意和疼痛一起涌上來。父親的背一顛一顛的,像小時候的搖籃。

迷迷糊糊中,他聽見趙叔在和父親說話:“建國,你這兒子……了不得啊。獨耳魔王多少老獵人都沒弄住,他一個人……才十八歲。”

父親沉默了很久,才說:“我兒子,當然。”

語氣裏,有種林小山兩輩子都沒聽過的驕傲。

他笑了,閉上眼睛。

---

下一章預告:

狼皮硝好能換錢,村裏炸開了鍋!

供銷社裏遇熟人,山貨竟然有人搶?

小山養傷想新招,河邊冰窟有驚喜——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第五章《狼皮換錢,供銷社裏遇算計》!

猜你喜歡

呂穗康稷川後續

喜歡閱讀年代小說的你,有沒有讀過這本備受好評的《喜歡村草?等着,爸給你買回來!》?本書以呂穗康稷川爲主角,展開了一段扣人心弦的故事。作者“花綠鱷”的文筆流暢且充滿想象力,讓人沉浸其中。目前這本小說已經連載,千萬不要錯過!
作者:花綠鱷
時間:2025-12-23

呂穗康稷川小說全文

主角是呂穗康稷川的小說《喜歡村草?等着,爸給你買回來!》是由作者“花綠鱷”創作的年代著作,目前連載,更新了119343字。
作者:花綠鱷
時間:2025-12-23

陳平後續

如果你喜歡東方仙俠類型的小說,那麼《一畝靈田種長生》絕對值得一讀。小說中精彩的情節、鮮活的角色以及深入人心的故事,都會讓你沉浸其中,難以自拔。目前,這本小說已經連載,總字數已達1098989字,喜歡閱讀的你,千萬不要錯過。
作者:愛吃土豆的騰騰
時間:2025-12-23

陳平後續

《一畝靈田種長生》是由作者“愛吃土豆的騰騰 ”創作編寫的一本連載東方仙俠類型小說,陳平是這本小說的主角,這本書已更新1098989字。
作者:愛吃土豆的騰騰
時間:2025-12-23

穿越八零,我帶全鎮脫貧致富奔小康全文

備受書迷們喜愛的年代小說,穿越八零,我帶全鎮脫貧致富奔小康,由才華橫溢的作者“戰九渣”傾情打造。本書以沈半見遊初年爲主角,講述了一個充滿奇幻與冒險的故事。目前這本小說已經更新460783字,喜歡這類小說的你快來一讀爲快吧!
作者:戰九渣
時間:2025-12-23

穿越八零,我帶全鎮脫貧致富奔小康完整版

備受矚目的年代小說,穿越八零,我帶全鎮脫貧致富奔小康,以其精彩的情節和生動的人物形象,吸引了大量書迷的關注。作者戰九渣以其獨特的文筆和豐富的想象力,爲讀者們帶來了一場視覺與心靈的盛宴。目前,這本小說已經完結。如果你喜歡閱讀年代小說,那麼這本書一定不能錯過!
作者:戰九渣
時間:2025-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