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瑤的哀求像一根細針,輕輕刺破了林時心裏那點猶豫的薄膜。
他轉身從櫃台最深處摸出一本簇新的契約簿,紙張是泛黃的宣紙質地,和爺爺留下的賬本是同一種料子。又翻出一支墨色的毛筆,筆頭飽蘸着不知放了多少年的墨汁,落在紙上竟還烏黑發亮。
“典當的規矩,”林時的聲音有些發緊,他按着賬本上的只言片語往下說,“要典當的東西,得是你自己擁有的、實實在在的時間——不是壽命,是附着了某種特質的時間。你確定,要典當三年的繪畫天賦時間?”
孟瑤沒有絲毫遲疑,她用力地點着頭,晶瑩剔透的淚珠依然掛在那濃密修長的睫毛之上,但她那雙美麗動人的眼眸此刻卻是明亮如星辰般璀璨奪目,仿佛燃燒着一團熾熱的火焰一般:“我非常肯定!只要能夠讓我有機會再次參與藝考競爭,別說是區區三年時間了,就算是整整十個春秋歲月,我也心甘情願、義無反顧啊!”
聽到這番話後,林時的心情不禁沉重起來。只見他緩緩地將手中緊握着的契約簿展開,並輕輕地把筆放在紙面上方稍作停頓,然後用低沉而又嚴肅的語氣說道:“這本賬冊上面已經明確記錄好了相關事宜——完全出於本人意願主動選擇典當行爲並且需要自行承擔相應風險及可能產生的一切後果。所以從今往後無論發生任何事情或者遭遇何種困境與磨難,你都絕對不可以再去翻悔或違背當初所立下的誓言和承諾哦。”
“我不反悔。”孟瑤的聲音斬釘截鐵。
林時不再多言,低頭在契約上寫下典當物、兌換物,又在末尾留了兩個籤名的位置。他把毛筆遞給孟瑤,女孩的指尖還在發抖,卻一筆一劃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跡娟秀,帶着一股豁出去的倔強。
就在孟瑤的名字落下最後一筆的那一瞬間,仿佛整個空間都被定格住了一般。然而,緊接着,一股神秘而微弱的嗡嗡聲從櫃台深處悄然響起,如同沉睡千年的巨獸剛剛蘇醒過來,正準備發出震撼天地的咆哮。
林時心頭一緊,猛地抬起頭來,想要探尋這陣奇異聲響的源頭所在。他的視線穿越過層層疊疊的貨架和琳琅滿目的商品,最終落在了當鋪最內側那個散發着淡淡香氣的香案之上。
在那裏,擺放着一個令人驚嘆不已的琉璃沙漏。這個沙漏足有半人之高,通體晶瑩剔透,宛如用無數顆璀璨寶石精心雕琢而成。它靜靜地佇立在香案中央,宛如時間之神的使者,默默地記錄着歲月的流逝。
此刻,原本應該安靜無比、毫無生氣的金沙卻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開始微微顫動起來。它們似乎感受到了某種力量的召喚,紛紛掙脫束縛,向着上方緩緩流動。每一粒沙子的移動都是如此輕柔,但又帶着一種無法抗拒的韻律,仿佛在演奏一場宇宙間最爲美妙動聽的交響樂。
站在一旁的孟瑤同樣注意到了這一幕異常景象。她瞪大了眼睛,滿臉盡是難以置信的神情。眼前發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讓她一時之間不知所措。
不等兩人反應過來,一縷淡金色的微光,突然從孟瑤的指尖飄了出來。那光芒很淡,像是被風吹散的蒲公英,悠悠蕩蕩地飄向沙漏,觸碰到沙漏壁的瞬間,就像水滴融入大海,悄無聲息地鑽了進去。
孟瑤的手不自覺地用力,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但她似乎並未察覺到疼痛一般,只是眼神空洞無神,喃喃自語道:“我......我好像突然覺得,畫畫這件事,變得有點陌生了。”
聽到這句話,林時如遭雷擊般渾身一顫,心髒也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揪住一樣,疼得幾乎無法呼吸。他腳步踉蹌着沖到香案前,雙眼死死盯着那個精致而神秘的沙漏,只見裏面的金沙依然靜靜地躺在那裏,沒有絲毫流動或變化的跡象,就好像剛剛看到的那一縷微弱光芒僅僅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幻夢而已。
然而,當他緩緩低下頭,目光落在那份古老而莊重的契約簿上時,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和絕望。因爲就在孟瑤籤下自己名字的地方,不知何時竟多出了一行若有若無的淡金色小字——三年繪畫天賦,已收訖。
那行字宛如幽靈一般,在潔白如雪的宣紙上閃爍着詭異的光芒,然後迅速消失不見,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但它所帶來的震撼與沖擊,卻如同泰山壓卵般沉甸甸地砸在了林時心頭,讓他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