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蛛絲已經纏上謝燼的褲腳,黏膩的觸感裹着福爾馬林的腐味,順着皮膚往小腿上爬,帶來一陣針扎似的癢意。
他攥着染血的軍刺,刀尖抵着地面,支撐着搖搖欲墜的身體,看着怨嬰一步步逼近。那小東西懷裏抱着破舊布偶,漆黑的眼睛裏翻涌着嗜血的紅光,嘴角咧開的弧度大得詭異,像是要把臉頰撕裂。
身後的陳傑還在低低嘶吼,指甲摳着斑駁的牆壁,磚屑簌簌掉落,空洞的眼神裏只有對鮮血的渴望,指甲劃過的地方,留下五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沈糯被無形的力量扼着脖頸,臉色青紫得像熟透的茄子,卻死死盯着怨嬰懷裏的布偶,喉嚨裏擠出破碎的音節:“布偶……是它的執念……毀了它……”
可謝燼動彈不得。腳邊的黑蜘蛛越聚越多,它們巴掌大小的身體覆着絨毛,通紅的眼睛在黑暗裏閃着鬼火,口器裏滴落的黏液落在地板上,腐蝕出一個個針尖大的小坑。
他能感覺到,那些蜘蛛的腿毛已經蹭到了腳踝的皮膚,冰冷刺骨,像是無數根細針扎進肉裏。
怨嬰的小手離他的臉頰只有半寸,指尖帶着的寒氣,凍得他皮膚發麻。
就在這時,樓梯間的黑暗裏,突然響起一陣尖銳的笛聲。
笛聲淒厲婉轉,像是厲鬼在哭嚎,又帶着一股詭異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走廊裏的嘶吼聲、蜘蛛的爬行聲,還有怨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
那些涌到腳邊的黑蜘蛛,像是被沸水燙過一般,紛紛蜷縮成球,從謝燼的褲腳上滾落,摔在地上化作一灘灘黑血,散發出刺鼻的腥臭味。
怨嬰的動作猛地僵住,抱着布偶的小手微微顫抖,漆黑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罕見的驚懼。
它猛地轉過頭,朝着笛聲傳來的方向發出一聲暴怒的啼哭,聲音尖銳得像是玻璃破碎,震得走廊的牆壁簌簌掉灰。
謝燼趁機抬膝狠狠撞向陳傑的小腹,將他撞得踉蹌後退,又反手扯住沈糯的胳膊,將她拽到自己身後。
軍刺橫在胸前,他警惕地看向樓梯間的陰影——一道穿黑色沖鋒衣的身影,正緩緩從黑暗裏走出來。
男人指尖夾着一支骨笛,笛身呈暗黃色,上面刻着扭曲的紋路,像是無數條小蛇纏繞在一起。
他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一塊和謝燼同款的沙漏腕表,只是表盤裏的沙礫是森冷的暗綠色。
看見謝燼的瞬間,男人挑了挑眉,將骨笛從唇邊移開,嘴角噙着一抹漫不經心的笑:“嘖,渡厄小隊?沒想到在這種鬼地方,還能撞見同行。”
謝燼瞳孔一縮,目光死死鎖在男人腕間的沙漏上。
這是選中者獨有的標識,眼前的男人,顯然也是被卷入副本的試煉者。
他攥緊軍刺,指節因爲用力而泛白,眼底的警惕更甚:“你是誰?躲在暗處多久了?”
“名字不重要。”男人吹了聲口哨,骨笛的旋律陡然一轉,變得急促而狂暴。
那些掛在天花板上的屍繭,突然劇烈地蠕動起來,繭壁上的蛛絲寸寸斷裂,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裏面破殼而出,“我只是在等一個時機——等這些屍繭裏的東西,把你們耗得差不多。”
話音未落,最靠近的一具屍繭轟然炸開。粘稠的黃綠色汁液飛濺,裏面滾出一具渾身幹癟的屍體。
那屍體的皮膚緊緊貼在骨頭上,像是一張皺巴巴的紙,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着兩人,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枯瘦的手指抓撓着空氣,朝着他們撲了過來。
緊接着,第二具、第三具……無數具屍繭接連炸開,走廊裏瞬間擠滿了幹癟的身影。
它們有的穿着白大褂,有的穿着病號服,還有的穿着和那個少年一樣的破舊校服,全都張着嘴,露出森白的牙齒,朝着謝燼和男人圍攏過來,像是一群餓瘋了的野獸。
怨嬰的啼哭變得更加尖銳,它將布偶護在懷裏,轉身朝着屍群沖去。
那些幹癟的屍體像是畏懼它一般,紛紛避讓,給它讓出一條通路。
怨嬰站在屍群後方,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謝燼和男人,嘴角咧開一個猙獰的笑容,像是在欣賞一場即將上演的屠殺。
“操,這崽子還會指揮?”男人低罵一聲,骨笛的綠光急閃,他手腕上的沙漏腕表裏,暗綠色沙礫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不想被這些玩意兒分屍,就別愣着——背靠背。現在內訌,咱倆都得死在這。”
謝燼沒有猶豫。
他一腳踹飛撲來的幹屍,反手將沈糯推到牆角,又將軍刺塞進陳傑手裏,沉聲道:“護好她們。”
陳傑的眼神依舊空洞,卻下意識地握緊了軍刺,擋在沈糯身前,嘴裏還在喃喃自語:“血……要血……”
不等陳傑回應,謝燼已經轉身,與男人背靠背站在一起。
鋼管被他撿回手中,暗紅光芒暴漲,與骨笛的綠光交織在一起,在昏暗的走廊裏,劃出一道詭異的光弧。
幹屍們嘶吼着撲上來,枯瘦的手指抓撓着空氣,指甲劃過鋼管與骨笛,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聽得人耳膜生疼。
謝燼的鋼管每一次落下,都精準砸在幹屍的脖頸骨節處,暗紅色的光芒灼燒着它們的皮肉,化作縷縷黑煙。
男人的骨笛聲連綿不絕,那些靠近的幹屍,動作會陡然變得遲緩,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束縛,只能在原地掙扎嘶吼。
間隙裏,謝燼能清晰感受到男人後背的震動,以及骨笛傳來的微弱震顫。
他突然明白,這骨笛的力量,是以消耗自身沙漏裏的沙礫爲代價,操控怨念,卻也會被怨念反噬——男人的臉色,正越來越蒼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順着臉頰滑落,滴在地板上。
男人也在打量謝燼。
鋼管上的紅光,是浸染了生魂花的氣息,對怨魂有着天生的克制力。
謝燼出手狠戾,招招致命,顯然對怨魂的弱點了如指掌,而且他的身手,絕非普通選中者能比。每一次揮棍,都帶着破風的銳響,力道剛猛,足以砸碎骨頭。
“你的鋼管,淬了生魂花?”男人的聲音壓得極低,笛聲未斷,氣息卻有些不穩,“血色教學樓的副本,你能活着出來,有點本事。”
謝燼沒有回答,鋼管橫掃,砸飛一具撲來的幹屍,黑血濺在他的臉上,冰冷刺骨。
他反手一棍,刺穿另一具幹屍的胸膛,手腕翻轉,將那具幹屍釘在牆上:“彼此彼此。你的骨笛,是用怨魂的骨頭做的吧?笛身上的紋路,是怨念凝結的痕跡,稍有不慎,就會被反噬。”
男人的動作頓了頓,隨即發出一聲低笑,笑聲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有點意思。看來我們知道的,都不算少。”
就在這時,走廊盡頭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
兩人同時回頭,只見怨嬰不知何時,已經撕開了走廊的窗戶。
那扇老舊的玻璃窗被撞得粉碎,玻璃碎片四濺,劃破了好幾具幹屍的身體。怨嬰抱着布偶,站在窗台上,小小的身體在狂風裏搖晃,卻穩如泰山。
它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謝燼和男人,嘴角咧開一個猙獰的笑容,然後猛地將布偶舉過頭頂。
布偶的身體在狂風裏被吹得鼓鼓的,那只脫落的紐扣眼睛,不知何時竟重新嵌了回去,正閃爍着詭異的紅光。
窗外,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黑暗裏,似乎有無數雙眼睛,正緩緩睜開,發出瘮人的紅光。
一股比之前更濃鬱的怨念,順着破碎的窗戶涌了進來,瞬間籠罩了整棟醫院。
那些幹屍像是受到了鼓舞,嘶吼聲愈發淒厲,動作也變得更加迅猛,朝着謝燼和男人撲來的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男人的臉色徹底變了,骨笛的綠光黯淡了大半:“媽的,這崽子在召喚外面的東西!是母體怨念!”
謝燼的後背瞬間爬滿了冷汗。
他看着窗外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只覺得一股絕望的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他意識到,真正的危險,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