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窟，北周藝術的瑰寶。巨大的洞窟中央，三世佛莊嚴肅穆，周圍眷屬、菩薩、弟子層層環繞，背景是漫天的星辰與飛天。正午的陽光透過窟頂特意設計的采光孔，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柱，如天梯般垂落，精準地照射在中央主佛——釋迦牟尼的頭頂。
陳鋒一行人幾乎是沖進窟內的。時間指向十一點五十五分，距離“午時日光直射佛頂”只剩下幾分鍾。
“蓮台！找蓮台！”陳鋒急促地說。主佛趺坐於巨大的蓮花寶座之上，花瓣重疊，雕刻精美。光柱從佛頂向下蔓延，在蓮台上投下復雜的陰影。
蘇顏和唐少雲立刻架設設備，掃描整個蓮台區域，尋找任何可能因光影變化而顯現的異常。鄭文淵教授則緊張地觀察着壁畫背景中那顆“異星”——它位於佛陀背光上方，被描繪成一顆與衆不同的、帶有螺旋紋路的星辰。
陳鋒站在光柱邊緣，感受着陽光的熾熱。手腕上的聯絡器持續低鳴，與這裏的環境產生着某種共鳴。“火種”協議在意識深處微微波動，像平靜湖面下的暗流。他閉上眼睛，嚐試主動去感受、去連接，而非僅僅等待指引。
漸漸地，他“聽”到了一些東西——不是聲音，而是更原始的“信息流”。來自壁畫顏料中封存的古老記憶，來自岩石本身承載的歲月回響，來自那顆“異星”所在位置散發出的、微弱但頑固的“呼喚”。
那呼喚裏，混雜着期待、警告，還有……一絲悲哀。
“陳鋒！”唐少雲突然低呼，“看這裏！蓮台東南側第三層花瓣的陰影！”
衆人圍攏過去。在正午垂直光線的照射下，蓮台花瓣的陰影邊緣，有幾處形成了極其精妙的、非自然的幾何交角。這些交點，在蓮台表面本應平滑的石刻上，隱約對應着幾個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用肉眼察覺的凹陷點。
“是坐標點！或者……是能量引導節點！”蘇顏用激光測距儀標記出這些點，“一共七個……不對，加上中心佛像座下那個幾乎被磨平的，是八個。但‘徑圖’應該是九個節點？”
“第九個……”陳鋒抬頭，看向光柱頂端，看向佛頂，再看向背景壁畫中那顆“異星”。“第九個節點，在天上，不在地上。”他恍然大悟，“‘星圖之鑰’……星圖本身，就是第九個節點，是激活整個陣列的‘開關’！”
話音剛落，異變突生！
那顆壁畫上的“異星”，毫無征兆地，開始發光！
不是反射陽光，而是從壁畫內部透出的、暗紅色的、與第285窟“鎖眼”同源的微光！
同時，蓮台上那八個微凹點，也開始泛起同樣的暗紅色光暈，仿佛被無形的能量從內部點亮。八個光點與壁畫上的“異星”光點之間，似乎有無形的線在連接、在共鳴！
第二幅“徑圖”正在自行顯現！
“不好！有人提前觸發了！”王建國立刻拔槍，警惕地環顧四周，“各小組報告情況！窟外監控！”
“外部無異常！”“其他區域無異常！”
觸發來自內部？秦川已經在這裏了？還是……他有遠程激活手段？
陳鋒強迫自己冷靜，集中精神於“火種”協議。他能感覺到，這種激活方式很“粗暴”，能量流紊亂且充滿壓迫感，與“守墓人-齊”所說的“溫和共鳴”截然不同。這是秦川在強行開啓！
“能中斷嗎？”他問蘇顏。
“能量流動已經建立，強行中斷可能導致局部能量失控，損壞壁畫甚至洞窟結構！”蘇顏看着儀器上飆升的讀數，臉色發白。
暗紅色的光線越來越亮，八個蓮台光點與壁畫“異星”之間，逐漸勾勒出一幅復雜而精妙的能量網絡——正是第二幅“徑圖”。與第61窟顯現的紋路相似，但節點位置和連接方式明顯不同。
就在這時，窟內陰影處，一個身影緩緩走出。
正是秦川。
他依舊穿着普通的戶外服裝，但氣質與證件照上那個清瘦的研究員已判若兩人。眼神銳利如鷹，嘴角帶着一絲疲憊又決絕的弧度。他手中拿着那個古老的羅盤狀器物，中央的暗紅碎片正與窟內的能量網絡同步脈動。
“陳鋒，你比我想象的更快。”秦川開口，聲音平靜，“但你還是慢了一步。第二幅圖，我拿到了。”
王建國和隊員們立刻舉槍瞄準，但秦川只是隨意地抬了抬手。一股無形的、令人眩暈的認知幹擾場瞬間擴散開來！隊員們感覺手中的槍突然變得異常沉重，瞄準鏡裏的目標晃動成重影，一種強烈的惡心感涌上喉嚨。
“別緊張，我不想傷人。”秦川目光落在陳鋒身上，“至少現在不想。我只是來拿屬於我的東西。”
“屬於你？”陳鋒上前一步，強忍着意識層面的不適感，“這些東西，屬於所有被‘系統’錯誤影響的文明！屬於我父母用生命保護的真相！不是你用來報復的工具！”
秦川的眼神波動了一下：“工具？你以爲未來聯盟給你‘火種’，就不是把你當工具？溫和的、合作的、聽話的工具，幫他們擦幹淨實驗事故的屁股，維持他們光鮮亮麗的‘文明引導者’形象！”
他指向正在成形的能量網絡：“你知道‘Ω模塊’真正的作用是什麼嗎？它不是鑰匙，是‘手術刀’！是能直接切入主神系統——或者說未來聯盟那個‘引導系統’——核心數據庫，把裏面所有肮髒的實驗記錄、錯誤的文明幹涉、以及因此導致的無數世界崩潰的真相，全部挖出來的‘手術刀’！”
“我父母想用它糾正錯誤，但他們被滅口了！齊老想用它溫和揭露，但他被逼得躲在這裏三百年！未來聯盟的人呢？他們派來的是‘清理小組’！不是來合作，是來銷毀證據，確保秘密永遠埋葬的！”
秦川的情緒激動起來，羅盤上的光芒也隨之劇烈閃爍。“你手上的‘火種’，是他們給你的‘鎮靜劑’！讓你心甘情願地幫他們安撫‘病人’，而不是找出‘病因’！陳鋒，你父母留給你的真正遺產，不是妥協，是反抗！是把血淋淋的真相，甩在那些自以爲是的‘神’臉上！”
窟內的能量網絡完全成型，暗紅色的光線在空中交織成一幅令人目眩的立體星圖。第二幅“徑圖”完整顯現，其復雜程度遠超第一幅，其中蘊含的信息流讓蘇顏的儀器幾乎過載。
陳鋒的大腦在飛速運轉。秦川的話，部分印證了他的懷疑，也解答了許多疑惑。未來聯盟的“合作”果然有保留，甚至可能包藏禍心。但秦川的“強行手術”方法，風險同樣巨大，可能造成無法預料的後果。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陳鋒盯着秦川，“強行用Ω模塊沖擊系統核心，會造成什麼後果？系統崩潰？依賴它的文明怎麼辦？那些已經被錯誤引導、瀕臨崩潰的位面怎麼辦？還有地球，被卷進去怎麼辦？”
“破而後立。”秦川的回答冰冷而堅定，“一個建立在謊言和無數文明屍骸上的‘引導系統’，早就該崩潰了。至於被卷進去……變革總有代價。但繼續掩蓋，代價是更多文明在無知中走向毀滅。長痛不如短痛。”
“你沒有權力替所有文明做這個決定！”陳鋒厲聲道。
“那我父母就有權力被犧牲？齊老就有權力像地老鼠一樣躲三百年？那些在T-079變成喪屍、在X位面失去自我的人，就有權力承受這一切？”秦川反問，眼中血絲隱現，“陳鋒，別天真了。在更高維度的力量面前，我們這些低維世界的生命，從來就沒有‘權力’，只有‘選擇’——是當溫順的羔羊，還是當揭開牢籠的……瘋子。”
他舉起羅盤，對準了空中完全成型的第二幅“徑圖”。羅盤中央的碎片射出一道凝實的暗紅光束，開始“拓印”和“吸收”徑圖中的信息。
“阻止他！”王建國強忍着不適，試圖扣動扳機，但手指僵硬得不聽使喚。認知幹擾太強了。
陳鋒知道，物理手段很難立刻阻止秦川。他必須用別的辦法。
他閉上眼睛，全力運轉“火種”協議。不是攻擊，也不是爭奪控制權，而是……共鳴與疏導。
他將自己的意識，通過“火種”協議，溫和地“搭”在了正在被秦川強行抽取的能量網絡上。不爭奪，不阻斷，只是像一個緩沖墊，一個分流器，讓那股狂暴的抽取能量變得稍微平緩一些，同時嚐試去理解、去安撫網絡中蘊含的那些古老、混亂的信息流。
奇跡發生了。
原本劇烈閃爍、極不穩定的能量網絡，在“火種”氣息的介入下，稍稍平復了一些。壁畫“異星”和蓮台光點的光芒不再那麼刺眼，能量流動也顯得有序了些。
秦川猛地轉頭看向陳鋒，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更深的復雜情緒。“你……在保護它們？這些只是信息載體！”
“它們不僅僅是載體，”陳鋒額頭滲出汗水，維持這種精細的共鳴極其耗費心神，“它們被創造出來，被守護至今，承載的是希望，是糾正錯誤的可能，不是毀滅一切的炸彈！秦川，停手吧，一定有更好的辦法！我們可以一起找！齊老也在幫我們！”
聽到“齊老”，秦川的動作頓了一下。羅盤的抽取速度明顯減緩。
但就在這僵持的關頭，窟外突然傳來刺耳的警報聲，緊接着是巨大的爆炸聲和能量沖擊的嗡鳴！
一個焦急的聲音通過王建國的通訊器傳來：“王隊！不明飛行器突襲！小型、高速、隱身性能極強！它們正在攻擊營地和對空防御系統！還有……還有一隊穿着未來風格裝備的人，正在向莫高窟快速接近！他們聲稱是‘泛人類文明聯盟特別清理小組’，要求我們立刻交出所有‘非法時間線污染物品’及‘相關不穩定個體’！”
未來聯盟的“清理小組”，真的來了！而且一來就是武力姿態！
秦川的臉色瞬間陰沉到極點：“你看，他們連僞裝都懶得做了。‘清理’……呵。”
他猛地加快羅盤抽取速度！“沒時間了！陳鋒，要麼幫我拿到完整的‘鑰匙’，在他們摧毀一切之前打開真相！要麼，就等着他們把我們和Ω模塊一起‘清理’掉！”
第二幅“徑圖”的光芒急劇黯淡，信息正被快速吸入羅盤。
陳鋒面臨最殘酷的抉擇：相信秦川，冒險進行可能毀滅性的“真相揭露”？還是相信未來聯盟，交出一切，祈禱他們真的會“溫和處理”？
窟外的爆炸聲越來越近。
陽光依舊熾烈，但在光柱中飛舞的塵埃，卻仿佛預示着一場更大的風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