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輸直升機在基地降落時，已是凌晨三點。
陳鋒拖着疲憊的身體走下舷梯，卻看見趙振國和李維已經在停機坪等着了。兩位領導眼睛裏有血絲，顯然一直沒睡。
“辛苦了，”趙振國拍拍陳鋒的肩膀，目光掃過他身後陸續下機的隊員和幸存者，“都先去醫療中心做全面檢查，休息六小時。早上九點，作戰會議室集合。”
“趙將軍，”陳鋒遞過那塊暗紅色晶石的殘餘粉末樣本，“這東西……需要立刻分析。”
趙振國接過密封容器，臉色凝重：“王隊長已經簡要匯報了。李維，你親自送到‘玄武’實驗室，讓孫教授牽頭分析。”
六小時後，陳鋒在基地的軍官宿舍醒來。房間簡潔得只有一張床、一張桌、一個衣櫃。他看了看手環——能量儲備穩定在2.1%，X位面通道開啓所需的最低能量正好是2%。
還多出0.1%的富餘。
他洗漱時，注意到鏡子裏自己的臉色有些蒼白。晶石抽取時的精神沖擊，似乎留下了某種後遺症：偶爾會閃過一些破碎的畫面，實驗室、白大褂、還有那個研究員痛苦的臉。
九點整，作戰會議室。
橢圓形的長桌旁坐滿了人。除了趙振國、李維、王建國等熟面孔，還有幾位新面孔——一位穿着空軍制服的中將，一位戴着無框眼鏡、氣質儒雅的中年學者，以及……
“陳鋒同志，這位是國家安全委員會的特別顧問，沈澤淵教授。”趙振國介紹道，“沈教授是認知科學和異常心理學領域的權威。”
沈澤淵站起身和陳鋒握手。他的手很涼，眼神卻異常銳利：“我看了你們從T-079位面帶回來的所有資料。那個晶石，以及研究員殘留的意識信息……非常特別。”
“特別在哪裏？”陳鋒問。
“它暗示了一種可能性：那個世界的喪屍病毒，本質上是一種‘意識固着’現象。”沈澤淵調出全息投影，上面是復雜的神經網絡圖，“正常人的意識是流動的、連續的。但晶石輻射可能把人的意識‘凍結’在某個瞬間——比如病毒爆發時的恐懼、痛苦、絕望。身體死了，但意識片段還在那個瞬間循環。”
周明舉手：“就像……鬼打牆？只不過困住的是意識？”
“類似。”沈澤淵點頭，“而更讓我擔心的是，X位面的空間記錄裏提到了‘大規模意識活動異常’和‘集體認知污染’。如果T-079位面的晶石只是小規模實驗的產物……”
他沒說完，但在場的人都聽懂了：X位面可能存在更可怕的東西。
“偵察任務必須盡快執行，”空軍中將開口，“我是許衛國，負責這次行動的空中支援協調。陳鋒同志，通道能開多大？維持多久？”
陳鋒調出數據：“以2%能量，可以開啓直徑兩米的穩定通道，維持四十八小時。位置我建議選在X位面的邊緣區域——根據殘存記錄，那裏有一座廢棄的觀察站，相對安全。”
“隊伍呢？”趙振國看向王建國。
“守望者小隊需要休整，”王建國實話實說，“T-079位面的任務雖然順利，但隊員都有不同程度的心理壓力。尤其是……接觸過那個晶石的三個人。”
他指的是陳鋒、周明和自己。
沈澤淵插話：“我建議增加心理評估環節。認知污染不是開玩笑的，如果偵察隊成員在X位面受到影響，可能帶來我們無法應對的精神風險。”
“同意。”趙振國敲了敲桌子，“那麼這樣：王建國、陳鋒、周明三人強制休息二十四小時，接受沈教授的全面評估。同時，組建第二偵察隊——由劉浩臨時帶隊，隊員從其他特種部隊抽調。”
陳鋒想說什麼，但趙振國抬手制止：“小陳，我知道你想去。但你是技術核心，不能冒風險。如果X位面真有認知污染，你必須保持清醒，作爲最後的保險。”
這話說得在理。陳鋒只好點頭。
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是陳鋒經歷過最奇怪的“休息”。
上午是身體檢查：抽血、腦部掃描、神經反射測試。下午則是沈澤淵的心理評估——不是簡單的問答，而是一系列精密的意識監測。
陳鋒躺在一張特制的椅子上，頭上貼滿了傳感器。沈澤淵的聲音通過耳機傳來：“放鬆，回想你接觸晶石時的畫面。”
他閉上眼睛。暗紅色的光芒、研究員扭曲的臉、那句破碎的警告……
“停。”沈澤淵說，“你的腦波在回憶到‘牢籠’這個詞時出現異常波動。描述一下你當時的感覺。”
“像……被窺視。”陳鋒努力形容，“不是物理上的，而是有人在翻看我的記憶。很短暫，但很清晰。”
“明白了。”沈澤淵記錄着什麼，“接下來，我會播放一段白噪音，你需要集中注意力，分辨其中是否夾雜其他信息。”
耳機裏響起沙沙聲。起初只是雜音，但漸漸地……陳鋒似乎聽到了什麼。
很微弱，像是從極遠處傳來的呼喚。不是語言，而是某種情緒——急切、警告、還有……悲傷。
“有東西。”他睜開眼睛。
沈澤淵看着監測屏幕，眉頭緊皺：“你的腦波在0.3秒內與某個未知頻率同步了。雖然只有一瞬間，但這證明……晶石在你意識裏留下了‘後門’。”
“後門？”
“一個可以接收特定信號的接收器。”沈澤淵的表情嚴肅，“好消息是，這個後門目前是單向的，只收不發。壞消息是……如果X位面存在類似晶石的發射源，你可能會成爲接收目標。”
陳鋒感到一陣寒意：“那我還適合去嗎？”
“恰恰相反，”沈澤淵說，“你可能比任何人都適合。因爲你能提前感知到危險。但我們需要給你配一個‘保險’。”
他拿出一枚銀色的耳塞：“這是認知隔離裝置原型機。如果檢測到你的腦波異常同步，它會釋放微電流幹擾，強制打斷連接。副作用是……可能會頭痛。”
“比腦子被污染強。”陳鋒接過耳塞。
傍晚時分，劉浩帶領的第二偵察隊完成了集結。這支隊伍規模更小，只有八人，但裝備更精良——除了標準外骨骼，每人還多了一個頭盔式的認知防護裝置。
“通道開啓時間定在明早六點。”作戰會議室裏，趙振國做最後部署，“偵察任務目標：第一，評估X位面基礎環境；第二，尋找意識異常的證據；第三，如果可能，收集樣本。四十八小時內必須返回，無論有無收獲。”
“明白。”劉浩敬禮。
陳鋒站在控制台前，最後一次檢查通道參數。X位面的坐標已經輸入，能量儲備就緒，穩定錨點設置在廢棄觀察站附近——那是空間記錄裏最安全的區域。
他忽然想起那個穿連帽衫的年輕人。對方一定知道他拿到了能量，一定知道他會開啓X位面通道。
這是不是陷阱？
“小陳？”趙振國注意到他的猶豫。
“沒事，”陳鋒搖搖頭，“只是……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就更小心。”趙振國說，“記住，安全第一。如果情況不對，哪怕任務失敗也要立刻撤回。”
“明白。”
陳鋒回到宿舍時已是深夜。他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着。手環的屏幕在黑暗中發着微光，顯示着倒計時：距離X位面裂隙自然生成，還有十一天。
但更讓他在意的是另一條信息——那是他回來後才發現的，藏在系統日志深處：
【T-079位面通道關閉後，檢測到微量信息回傳】
**【回傳目標坐標：多元宇宙[加密]】_
**【信息內容：[無法解析]】_
**【備注：疑似自動防御機制觸發】_
自動防御機制？誰設定的？主神系統？還是那個破碎的研究員意識？
陳鋒想不通。他只希望，X位面不會比T-079更糟。
同一時間，千裏之外。
地下室裏，年輕人盯着屏幕上跳動的數據。他的裝置顯示，X位面通道將在七小時後開啓。
“真準時啊，守望者先生。”他低聲笑着，調出另一個界面——那是一個復雜的三維模型，顯示着某個位面的能量流動圖。
模型中心，一個巨大的暗紅色晶石正在脈動。晶石周圍，無數光點像飛蛾撲火般匯聚，然後……消失。
“種子已經種下，”年輕人自語，“現在，該澆水了。”
他按下裝置上的一個按鈕。一股微弱的能量波動傳向某個預設坐標——不是X位面，而是地球的某個地方。
太平洋深處，馬裏亞納海溝。
在那個連陽光都無法抵達的深淵，一道原本需要十一天才會自然形成的空間裂隙，突然加快了生長速度。
暗紅色的微光在裂隙邊緣閃爍。
某種東西，正在另一邊等待。
年輕人關掉屏幕，躺回床上。他閉上眼睛，嘴角還帶着那抹冰冷的笑。
“好好享受你的偵察之旅吧，陳鋒。”他喃喃道，“等你回來……會發現這個世界，已經不一樣了。”
窗外，夜還深。
距離X位面偵察通道開啓，還有六小時五十二分鍾。
距離太平洋裂隙提前爆發，還有三小時十七分鍾。
無人知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