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一周過去,大舅二舅帶着包工隊,直接闖了進來。
兩輛三輪車碾過門檻開進天井,建材工具譁啦啦卸了一地。
大舅張占方叼着煙,眯眼看向我:
“一周到了,小子,今天必須給個準話。”
我沒吭聲。二舅張同喜假意勸和:
“時信,各退一步,我們再讓十萬。籤了吧,對誰都好。”
“不籤。”
張同喜臉一沉。張占方啐掉煙頭,朝後一揮手:
“敬酒不吃吃罰酒!弟兄們,住下!”
“他什麼時候想通,咱們什麼時候走!”
七八個工人扛着酸臭的鋪蓋涌進來,吵嚷着占了東西廂房。
甚至在天井支起了牌局,煙頭、瓜子皮、老痰落了一地。
寧靜了百年的老宅開始被破壞。
他們開始“檢查房屋”。
錘子肆意敲打梁柱,撬棍捅開雕花隔扇。
我被鎖在樓上,樓下每一聲悶響都像砸在心上。
監控畫面裏,工人正粗魯地搬動堂屋的老家具。
張玉梅三人站在角落,臉上是算計與得意。
“動作麻利點!那小子死倔,得給他點顏色看看。”
一個老工匠摸着黃花梨條案上的包漿,猶豫:
“張老板,真拆啊?這宅子看着有些年頭了......”
“怕什麼?都是些破木頭爛瓦,能值幾個錢?拆!”
張占方啐道:“拆得越狠,他越心疼,籤字才快!”
張玉梅壓低聲音:“等房子到手,我非把這些晦氣玩意兒全燒了!”
張同喜推推眼鏡,眼神貪婪:“找找房本地契。老頭子精,說不定藏了別的。”
“我月底拿不出三十五萬工程款就得跑路!”張占方眼睛發紅。
“我女兒留學五十萬學費也等不起。”張同喜聲音發緊。
三人對視,沉默裏透出狠絕。
一個工人架梯子去摘堂屋正中的黑漆匾額。
“張老板,這破木頭礙事,摘了吧?”
“摘!”張占方頭也不抬。
“住手!”我撞破門鎖沖下樓。
已經晚了。撬棍一別,匾額轟然墜落,在青磚上裂成兩半。
“進士及第”的“士”字,剛好從金漆中央斷開。
我跪在碎片前,手指發抖。
“一塊爛木板,至於嗎?”張玉梅撇嘴。
我掏出手機按110。
張同喜一把奪過,將手機狠狠摔碎。
“周時信!一家人報警,像什麼話!”
“一家人?”我甩開他,“闖進來,砸東西,逼我賣房——這是一家人?”
張玉梅立刻幹嚎起來:“我們是爲你好!你怎麼這麼不懂事!”
張占方上前一步,臉上橫肉抖動:
“別廢話!房子給了你,你也姓周,那就是周家的東西!”
我終於忍不住喊出聲:
“我太爺爺是光緒年間的進士,這塊匾是御賜的!”
他們一愣,看向張同喜。
張同喜蹲下仔細看了看,起身撣撣灰:
“是有點年頭。不過——”他頓了頓,語氣輕蔑“比起拆遷款,算個屁。”
張玉梅也收住了假哭,尖着嗓子附和:
“就是!什麼御賜不御賜的,現在誰還認這個?”
“這房子賣了錢大家分分,不比守着這些沒用的老古董強?”
我被工人拉開,眼睜睜看着破壞繼續。
直到傍晚,他們才消停。
我找到叔公:“我們還要忍嗎?”
他沉默片刻,蒼老的聲音很輕:
“明天是最後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