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沖回家的時候，客廳裏正吵得厲害。
“老蘇，陳家開價三百萬，已經夠厚道了！”
庶母劉美娟尖着嗓子。
“廠子現在這德行，撐不過半個月就得破產！現在賣還能留點棺材本！”
蘇父蘇國棟坐在沙發上，抱着頭不說話。
茶幾上攤着份合同。
蘇晚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刺眼的紅章——陳氏集團。
“爸。”
她聲音不高，但客廳瞬間靜了。
劉美娟轉頭，眼裏閃過一絲慌亂。
“晚晚回來了？哎，大人的事兒你別摻和……”
“誰說我是小孩？”
蘇晚走過去，拿起合同翻了翻。
越看越氣。
三百萬？
廠子那塊地皮都不止這個價！
更惡心的是附加條款：所有員工就地遣散，債務卻要蘇家自己背。
“爸，這合同不能籤。”
蘇國棟抬起頭，眼睛通紅。
“不籤怎麼辦……廠子賬上只剩二十萬了，下個月工資都發不出……”
“我有錢。”
蘇晚從包裏掏出支票，啪地拍在茶幾上。
三十萬。
現金支票。
劉美娟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你、你哪來這麼多錢？！”
蘇晚沒理她，只盯着父親。
“爸，給我三天時間。”
“如果我能讓廠子流水翻倍，扭虧爲盈——以後廠子歸我管。”
“如果我做不到……”
她深吸一口氣。
“我自願放棄蘇家所有繼承權，淨身出戶。”
客廳裏死寂。
劉美娟先反應過來，立刻煽風點火。
“哎喲晚晚，小孩子別逞強！三天流水翻倍？你當是玩遊戲呢！”
“就是啊姐，”蘇柔不知道什麼時候溜出來了，假惺惺地勸，“廠子的事兒可復雜了，你高考剛結束，還是好好玩去吧~”
蘇晚看都沒看她們。
她只看着父親。
蘇國棟盯着那張支票，手在抖。
“……晚晚，你這錢……”
“幹淨的。”
蘇晚一字一句。
“昨晚擺攤賺的，今天有人投資。爸，你信我一次。”
蘇國棟看着女兒的眼睛。
那眼神太堅定了。
堅定得不像個十八歲的孩子。
“……好。”
他啞着嗓子。
“爸信你。”
“蘇國棟你瘋了？！”劉美娟尖叫，“她一個丫頭片子懂什麼！”
蘇晚轉身就走。
“從現在開始計時。”
“七十二小時後，看結果。”
下午兩點，蘇氏服裝廠。
車間裏死氣沉沉。
機器停了大半，工人們三三兩兩聚着，臉上都是愁容。
“聽說廠子要賣了……”
“賣了咱們就得下崗，這可咋整……”
蘇晚推門進來。
所有人都看過來。
“各位叔，姨。”
她聲音清亮。
“廠子不會賣。從現在起，我來管。”
一片譁然。
“晚晚？你不是才高考完嗎？”
“小孩子別鬧……”
“就是，這都什麼時候了……”
蘇晚沒解釋。
她直接走到裁床前，拿起一卷積壓的白色純棉布。
“李師傅。”
她看向老師傅李大山，前世廠子倒閉後，他擺攤修拉鏈修了十年。
“這種布，倉庫還有多少？”
李大山愣了下。
“……還有七八千米吧，都是前年的庫存了……”
“好。”
蘇晚拿起粉餅，直接在布上畫線。
動作快得眼花繚亂。
“照着這個版，先裁五百件。領口改V領，袖口加蝴蝶結綁帶，下擺做不規則設計。”
她邊畫邊說。
“顏色全部重染——粉紫、亮黃、薄荷綠、蜜桃粉。就這四種，現在最火的‘多巴胺色系’。”
工人們都圍過來了。
李師傅看着那版型，眼睛一點點睜大。
“這、這是……”
“少女感基礎款。”
蘇晚放下粉餅。
“簡單，好做，成本低。一件成本控制在二十五以內，線上定價九十九，性價比拉滿。”
她看向衆人。
“今天加班，每人三倍工資。五百件，明早八點前必須做出來，能不能行？”
沒人說話。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
“晚晚，”李師傅猶豫，“這版是好看……但做出來賣給誰啊？現在廠子都沒訂單……”
“訂單馬上就來。”
蘇晚掏出手機，撥了個號。
響了三聲，通了。
“喂，林姐嗎？我蘇晚。”
“對，昨晚夜市那個。有個合作想跟你談——”
“我廠子出款新T恤，你直播帶貨，傭金20%。賣出一件你抽二十，保底銷量五千件。”
“樣品明天寄到你工作室，三天後開播。行不行？”
電話那頭，網紅林薇遲疑了幾秒。
“什麼款式？有照片嗎？”
“明天給你看實物。”蘇晚頓了頓，“但你可以先預熱——標題我都替你想好了：‘破產工廠最後一搏，百件孤品清倉淚目’。”
林薇那邊安靜了會兒。
然後笑了。
“行！你夠狠！這悲情牌打得……我接了！”
電話掛斷。
車間裏靜悄悄的。
所有人都看着蘇晚。
小姑娘還穿着校服褲呢，可那眼神、那語氣——
簡直像個殺伐果斷的女老板。
“還愣着幹什麼？”
蘇晚拍拍手。
“動起來！染房先去調色！裁剪組準備！縫紉組機器預熱！”
“李師傅，你盯着質量，一件線頭都不能有！”
整個車間像被按了啓動鍵。
轟地動起來了。
晚上十點。
蘇晚還在車間裏改第五個版。
手機震了下。
她掏出來看。
是條短信。
來自顧晏辰。
“面料供應商已聯系好，億帆的孫總明早九點來廠裏談。報價單我先過了一眼，壓到18%折扣。”
蘇晚盯着屏幕。
心裏那根繃着的弦，鬆了一點點。
她回了個“謝謝”。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欠你個人情。”
幾乎秒回。
“記着。以後還。”
蘇晚抿了抿嘴，把手機塞回兜裏。
一抬頭，看見父親站在車間門口。
不知道站了多久。
手裏端着個飯盒。
“晚晚……吃點東西。”
蘇晚走過去。
飯盒裏是還溫熱的餃子。
“爸包的……韭菜雞蛋，你小時候最愛吃。”
蘇晚鼻子有點酸。
她接過飯盒，埋頭吃。
蘇國棟看着燈火通明的車間，看着那些埋頭幹活的工人，聲音發哽。
“……晚晚，爸是不是……特別沒用？”
蘇晚咽下餃子，搖頭。
“爸，你只是太容易相信人。”
特別是相信那些，嘴上抹蜜的壞人。
蘇國棟紅了眼眶。
“那三十萬……真是你掙的？”
“嗯。”
“那個顧總……他爲什麼幫你？”
蘇晚筷子頓了頓。
“因爲他知道，我能幫他賺錢。”
蘇國棟還想問什麼，蘇晚已經吃完了。
她把飯盒塞回父親手裏。
“爸，你去休息。這兒有我。”
轉身又進了車間。
蘇國棟站在那兒，看着女兒瘦削的背影。
忽然覺得……
女兒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
長得他都不認識了。
三天後。
晚上八點，林薇直播間。
“家人們！看看這款！”
林薇拿起那件蜜桃粉的V領T恤，對着鏡頭比劃。
“真的絕了！版型顯瘦，顏色顯白，關鍵是——”
她聲音帶了點哽咽。
“這是一家快要破產的工廠，工人們連夜趕出來的……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批貨了。”
“老板是個剛高考完的小姑娘，爲了保住爸爸一輩子的心血，拼了命在掙扎。”
“咱們能幫一把是一把，好不好？”
“原價九十九，今天直播間七十九！包郵！”
“上鏈接！”
蘇晚坐在車間辦公室，盯着手機屏幕。
鏈接一上。
庫存數字開始瘋狂往下掉。
5000件。
3000件。
1000件。
售罄。
用時四分三十七秒。
“補貨！快補貨！”林薇在直播間喊。
蘇晚立刻看向李師傅。
李師傅手都在抖。
“……第二批……兩千件……剛下生產線……”
“全上！”
又過了三分鍾。
再次售罄。
直播間評論區炸了。
“還有嗎？！我沒搶到！”
“哭了，太好看了！”
“工廠地址在哪？我想直接去買！”
林薇看向鏡頭外，沖蘇晚比了個手勢。
蘇晚深吸一口氣，點頭。
“家人們！工廠說……他們還能趕出最後三千件！”
“但是需要時間……三天後發貨，能等的拍！”
鏈接再上。
又沒了。
當晚直播結束。
總銷售額：六十三萬七千。
扣除傭金和成本。
淨利潤：四十八萬。
車間裏，工人們看着財務算出來的數字，全都傻了。
然後，不知道誰先開始鼓掌。
掌聲越來越大。
李師傅抹了把眼睛。
“活了……廠子活了……”
蘇晚靠着牆，長長吐出一口氣。
三天。
她做到了。
手機又震。
顧晏辰：“恭喜。第一仗打得漂亮。”
蘇晚回了個笑臉。
剛想說什麼，辦公室門被推開了。
蘇國棟沖進來，手裏攥着報表，整個人都在抖。
“晚晚……四十八萬……咱們三天賺了四十八萬！”
他抱住女兒，老淚縱橫。
蘇晚拍拍父親的背。
抬眼，卻看見劉美娟鬼鬼祟祟站在門口，臉色慘白。
她忽然笑了。
“爸，別急着高興。”
“我還有份禮物，要送給你。”
她從抽屜裏拿出一個信封，輕輕放在桌上。
“看看這個。”
蘇國棟鬆開她，疑惑地打開信封。
裏面是幾張照片。
還有一份銀行流水復印件。
照片上，劉美娟正和一個男人在咖啡廳角落說話。
那男人——
是陳家的采購經理。
流水顯示，三天前，劉美娟賬戶裏多了一筆五十萬的轉賬。
匯款方：陳氏集團。
備注欄清清楚楚寫着：
“蘇氏工廠收購協助獎金”
蘇國棟臉上的血色，唰地褪得一幹二淨。
他猛地抬頭，看向門口。
劉美娟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國棟……你聽我解釋……”
蘇晚靠在桌邊，雙手環胸。
聲音很輕，卻像刀子。
“解釋什麼？”
“解釋你怎麼一邊勸我爸賣廠子，一邊收陳家的黑錢？”
“還是解釋——”
“你打算等廠子賣了，拿着這筆錢，帶着蘇柔遠走高飛？”
整個辦公室，死一般寂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