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發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靜的客房裏顯得格外清晰。蘇念看着屏幕上那條簡短的、卻耗盡了她所有力氣和幻想的消息,指尖冰涼。
她沒有等回復,也不需要回復。這只是一個通知,單方面的,斬斷所有聯系的決定。
她站起身,開始最後一遍檢查行李。屬於她的東西很少,一個行李箱綽綽有餘。她拉上拉鏈,將行李箱立起,然後拿起那個裝着陶瓷杯碎片的小盒子,輕輕摩挲了一下,也鄭重地放進了隨身的帆布包裏。
做完這一切,她深吸一口氣,拉開門,提着行李箱走下樓梯。她打算直接離開,去她之前約好今天要看的那間小公寓。
然而,剛走到一樓客廳,就與從外面進來的顧琛撞了個正着。
他似乎剛運動回來,穿着一身灰色的運動裝,額發微溼,氣息還有些未平。看到蘇念手邊的行李箱,他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隨即恢復了慣常的淡漠。
“這麼早,要去哪兒?”他隨口問道,語氣裏聽不出什麼情緒,仿佛只是例行公事的詢問。
蘇念停下腳步,抬起頭,直視着他。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
“我昨天發給你的信息,你沒看到嗎?”她的聲音同樣平靜,沒有波瀾。
顧琛像是才想起什麼,從運動褲口袋裏拿出手機,劃開屏幕,看到了那條短信。他掃了一眼,隨即抬眼看她,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着譏誚的弧度。
“離婚?”他重復着這兩個字,仿佛聽到了一個極其可笑的笑話,“蘇念,你又在玩什麼把戲?欲擒故縱?”
他邁步向她走近,高大的身影帶着一種無形的壓迫感,目光銳利地審視着她,試圖從她臉上找到一絲一毫僞裝或賭氣的痕跡。
“是因爲昨晚酒會沒帶你去?”他猜測着,語氣帶着一絲不耐和了然,“還是因爲薇薇發了照片給你?我說過,那些你不必在意。”
他以爲她還是那個會因爲他的忽視和偏心而難過、而鬧別扭的蘇念。他以爲她提出離婚,不過是爲了吸引他注意、換取他憐惜的手段。
蘇念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輕蔑和自以爲是的判斷,心口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只剩下一種冰冷的荒謬感。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很輕,卻帶着無盡的蒼涼和嘲諷。
“顧琛,”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聲音清晰而冰冷,“你以爲,所有人都要圍着你轉嗎?你以爲,我提出離婚,是爲了引起你的注意?”
顧琛的眉頭皺得更緊,她的反應和他預想的不一樣。沒有委屈,沒有控訴,只有一種讓他莫名煩躁的冷靜和疏離。
“難道不是?”他冷聲道,“別忘了你父親還欠着二十萬,別忘了你那個家是什麼樣子。離開顧家,離開我,你拿什麼還?拿什麼活下去?靠你那些上不了台面的零工嗎?”
他又一次,用最現實、最刻薄的方式,試圖撕開她的尊嚴,讓她認清“現實”。
若是以前,這些話足以讓她無地自容,羞愧難當。
但此刻,蘇念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眼神如同看着一個陌生人。
“那二十萬,我會還你。”她一字一頓,清晰地宣告,“連本帶利,一分不少。”
她的語氣太過篤定,眼神太過堅決,竟讓顧琛一時語塞。
他看着她,看着這個站在他面前,脊背挺得筆直,眼神裏再也沒有了以往那份小心翼翼和隱忍的女人。她像是脫胎換骨,又像是……徹底心死。
一種莫名的、失控的感覺悄然掠過顧琛的心頭。
“至於我怎麼活……”蘇念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着冷意的弧度,“就不勞顧先生費心了。”
她拉起行李箱的拉杆,準備繞過他離開。
“蘇念!”顧琛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力道很大,捏得她生疼。“你到底想幹什麼?!”
手腕上傳來清晰的痛感,蘇念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她低頭,看着他緊握着自己手腕的手,那骨節分明、曾讓她心生悸動的手,此刻只讓她感到無比的厭惡。
她用力,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開了他的禁錮。
動作緩慢,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
“我想幹什麼?”她抬起眼,迎上他帶着怒意和不解的目光,那雙曾經盛滿對他偷偷愛戀的眸子裏,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燃燒殆盡的灰燼。
“我想結束這場荒唐的交易。我想離開這個讓我惡心的地方。我想,再也不看到你,和林薇薇。”
她的話語,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向顧琛。
“顧琛,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她最後說道,語氣平靜得可怕,“我是在通知你。”
說完,她不再看他臉上是什麼表情,拉起行李箱,頭也不回地,堅定地走向別墅大門。
陽光從洞開的大門涌進來,將她的身影勾勒出一道決絕的金邊。
顧琛站在原地,看着那個纖細卻異常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看着她一步步走下台階,消失在庭院之外。
手腕上,似乎還殘留着她掰開他時,那冰冷的觸感和決絕的力道。
客廳裏空蕩蕩的,只剩下他一個人。
還有蘇念最後那句話,如同魔咒般,在他耳邊反復回響——
“我們離婚吧。”
“那你就等着看吧。”
這一次,他隱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似乎真的……脫離掌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