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裏，何清每天都和父親圍坐在客廳的茶幾旁，將三家意向地產公司的資料鋪了滿滿一桌，逐字逐句地斟酌權衡。
一家是深耕本地多年的龍頭房企“君泰地產”，項目體量足、資源雄厚，可景觀設計多由總部標準化把控，設計師幾乎沒有自主發揮的空間；另一家是主打高端產品線的“朗潤置業”，薪資待遇格外優厚，卻要求必須沿用其成熟的景觀模板，只允許做局部微調；還有一家是剛完成B輪融資的新銳公司“華庭發展”，承諾給予充分設計自主權，可公司成立不足兩年，缺乏高端項目操盤經驗，後續資源能否跟上仍是未知數。
各有側重，取舍兩難。何清盯着資料上的項目案例，眉毛擰成了一個大大的“川”字。何仲文幫着分析：“君泰穩定但束縛多，朗潤待遇好卻沒話語權，華庭自由卻風險高，關鍵還是看你最想要什麼。”話雖如此，父子倆一時都沒找到兩全之策，陷入了一籌莫展的境地。
恰逢周六下午，門鈴忽然響起。蘇婉開門一看，笑着迎了進來：“思年啊，快進來坐！你可有陣子沒來看你老師了。”
來人正是何仲文的得意門生、“錦年置地”地產公司的創始人李思年。他一身剪裁得體的休閒西裝，身姿挺拔、目光如炬，手裏提着兩包中關村茶點部的新鮮糕點。“師母，這是剛出爐的蝴蝶酥，您趁熱嚐嚐。”他笑着遞給蘇婉，目光掃過茶幾上攤開的資料與何清緊鎖的眉頭，便開口問道：“小師弟這是怎麼了？看着心事重重的。”
何仲文苦笑了一下，把何清從建設部辭職、正糾結三家地產公司offer的事一五一十說了。沒想到李思年聽完，當即拍案叫好：“‘久在樊籠裏，復得返自然’，小師弟這個工作辭得好！我百分百支持！”
何清心裏猛地一熱——辭職以來，他聽多了“沖動”“可惜”的議論，承受着“不知天高地厚”的質疑，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幹脆利落地肯定他的選擇。這份痛快淋漓的懂得與支持，忽如一陣春風來，悄然驅散了他積壓在心底的厚重陰霾。
李思年接着說：“老師您忘了？我研究生畢業，在房管局每天對着報表和審批流程，磨得人都沒了棱角，後來咬咬牙辭職下海，才有了現在的錦年置地。”他看向何清，眼裏滿是贊許：“小師弟有勇氣跳出舒適圈，還能守住設計初心，這份魄力我佩服。”說着，他話鋒一轉：“這三家公司各有側重，你是不是還沒找到真正合心意的？”
何清點點頭，把自己想做原創生態景觀、不願被標準化束縛的顧慮說了出來。李思年聞言，當即說道：“那不如來我這兒！我們錦年置地雖規模不及頭部房企，但剛拿了昆玉河畔的優質地塊，要做高端住宅項目‘雲境府’，正缺一個懂生態、有想法的景觀設計總監。你要是來，這個項目就由你全權把控，沒人會幹涉你的創作。”
“這可不行！”何仲文連忙擺手，“思年，我知道你是好意，但別沖動。他一個毛頭小子，在機關裏只做過些輔助性的圖紙整理，完全沒有地產項目實操經驗，怎麼能擔此重任？萬一搞砸了，耽誤你的項目，那損失可太大了。”
李思年不以爲意，笑着說：“老師，您這話有點兒偏頗了。自古英雄出少年，甘羅十二歲拜相，霍去病二十一歲封狼居胥，周瑜二十四歲定江東，王勃二十五歲寫下《滕王閣序》，哪個不是年少有爲？再說，您忘了我剛創業的時候？我從來沒蓋過房子，不也把公司第一個小區‘錦年光華’建得品質上乘，不但一房難求，還成了業內的標杆？”
他轉向何清，語氣愈發懇切：“小師弟，我看過你在巴黎得獎的設計稿，專業功底扎實，飽含人文溫度，這正是‘雲境府’要追求的‘品質人居+生態共生’的核心。錦年置地不搞標準化那一套，我給你絕對設計自主權，預算、團隊都配齊，你只管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作品。”
何清愣在原地，心裏像被投入一顆石子，泛起層層漣漪。李思年的話正中他下懷，那份無條件的信任和支持，讓他一直懸着的心忽然有了安穩的落點。他看向父親，何仲文臉上仍有猶豫，但眼神裏已多了幾分鬆動。
李思年趁熱打鐵：“老師，您放心。我會安排公司最資深的項目工程師配合小師弟，遇到問題大家一起商量。再說，有您這位業界泰鬥在背後指點，小師弟肯定能少走彎路，把這個項目做好。這既是給小師弟施展才華的天地，也是給錦年置地打磨優質作品的契機，您看呢？”
何仲文沉默了片刻，目光在李思年的坦誠與何清的期待之間流轉，最終重重嘆了口氣，看向何清：“既然你李師兄這麼信任你，你自己也有這份心氣，那你就去試試吧。記住，做事要踏實，多聽多問、少說多做，不能辜負你師兄的信任，也不能丟了咱們的臉。”
何清眼中瞬間亮起光，壓抑了許久的鬱結一掃而空，他用力點點頭，看向李思年：“李師兄，我願意去！我一定全力以赴，把‘雲境府’的景觀設計做到最好！”
李思年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這才是年輕人該有的樣子！下周一你直接來公司報到，職位是項目設計總監。我會讓HR給你安排獨立辦公室，‘雲境府’的地塊勘測資料、項目定位報告我都讓助理提前整理好，大家同心協力，把這個項目打造成昆玉河畔的人居名片。”
蘇婉見事情有了着落，臉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思年，今天就在家吃飯，師母給你做你最愛吃的紅燒肉，你和你老師好好喝兩杯！”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客廳，落在幾人臉上，暖意融融。何清看着桌上那三份糾結了兩天的資料，忽然豁然開朗——原來最好的選擇，往往藏在不期而遇的信任裏。這場看似倉促的轉身，或許正是他人生征程的嶄新開始。
飯後，何清送李思年出門，主動改口道：“師兄，不對，該叫李總，我想明天就去項目現場看看，提前熟悉下地塊情況。”
李思年拍了拍他的肩膀，爽快地應道：“沒問題！明天下午兩點，我安排咱們公司對這個項目最熟悉的員工帶你去，到時候她開車來接你——她既是銷售部主管，也是我的助理，你記着，她叫陳星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