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秀英靠着牆一溜小跑，跑出人群好遠才停下來大喘氣。
左右張望一圈，確認沒人看她才鬆口氣。
剛才被人指指點點的遭遇太過屈辱，吳秀英心裏那點微末的對陸仲北的愧疚心虛消失得一幹二淨，轉爲埋怨。
“生兒子不如生塊叉燒，還不如死在外面，還能給家裏撈點錢養家，養不熟的白眼狼，心裏只有那騷狐狸。”
吳秀英罵罵咧咧，想到錢還沒能拿回來，心頭更是窩火。
“吃裏扒外的東西，爲了野種偷老娘壓箱底的養老錢，喪盡天良。”
吳秀英一路咒罵着回家，陸立新看到她的表情，不用問都知道結果如何。
陸立新臉色難看，沉聲質問，“你怎麼沒把老二叫回來？”
吳秀英心裏正煩，被陸立新一問徹底炸毛，“叫叫叫，你沖我嚷嚷個啥，兒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生的，你這麼能耐，咋不自己去叫，丟人現眼的事情全是老娘去幹，你倒好，成天抽你那大煙！”
吳秀英一把搶過旱煙杆，揚手往地上狠狠砸去。
“砰”的一聲，煙杆四分五裂。
吳秀英憤怒的動作僵住，這煙杆可不便宜，花了老二近兩個月的工資，是啥宮裏流出來的老物件，陸立新喜歡得緊，睡覺都要放在枕邊。
她只是想砸個東西泄憤，沒真的想把它砸壞。
吳秀英幹瞪着眼，吞了下唾沫。
陸立新還維持着抽煙的動作，過了好一會兒，他站起來蹲到地上，試圖將碎片拼到一起。
可東西碎就是碎了，玉做的東西，怎麼可能徒手復原。
見陸立新表情不好，吳秀英小心地往後挪了幾步。
陸立新壓了壓火氣，最後還是沒忍住將手中的碎片朝吳秀英砸去，“瘋婆子！”
吳秀英用手護住腦袋，沒敢躲，哆嗦着說，“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陸立新氣得臉紅脖子粗，惡狠狠盯着吳秀英，像是要把她打成煙杆，咆哮道，“老子忍你這個狗屎脾氣很久了，你跟誰擺譜呢？老子的寶貝你也敢砸？”
吳秀英罵天罵地的脾氣，是鎮上出了名的，罵急眼的時候她連陸立新也罵過。
仗着兒子出息又孝順，吳秀英不僅在外擺架子，在家裏也端着架子。
平日裏在陸家說一不二，和陸立新都能打擂台，誰讓生兒子有她一半功勞，有孝順兒子在，陸立新可不能對她這個當媽的怎麼樣。
看着地上的煙杆碎片，陸立新指着自己的腦袋，“來，往這兒砸，砸不死老子老子回頭砸死你！”
吳秀英瑟瑟發抖，縮着頭認錯，“孩他爹我真的錯了，再也不敢了，這樣，回頭重新給你買個煙杆，買更貴的。”
陸立新想到還能買新的，心裏好受一點，沒好氣地問她，“錢呢？買煙杆的錢從哪裏來？你把老二手裏的錢要回來了？”
一連三問，問得吳秀英剛緩下的那口氣又懸了起來，根本不敢說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看到吳秀英這心虛氣短的模樣，陸立新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抬腳踹過去，“廢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吳秀英被踢得趔趄幾步，彎腰捂着腿，還不忘替自己狡辯，“憑什麼怪我，還不是你沒教好兒子，他現在一心只有那個騷狐狸，眼裏哪裏還有我這個當媽的。”
陸立新聽她說到‘騷狐狸’這三個字，生氣地瞪着眼，“蠢東西，張口閉口騷狐狸，出門前我是怎麼叮囑你的，讓你哄兒子，沒讓你踢場子！”
“你還嫌老二不夠生氣嗎，當着他的面罵他媳婦兒？”
吳秀英撇撇嘴，冷靜下來她當然知道了，但當時不是怒氣上頭，一時沒忍住嘛。
腿正疼，吳秀英不敢再和陸立新犟嘴，垂着頭聽訓。
今天是休息日，陸伯東幾人其實都在家，只是見勢不對全躲屋子裏去了。
看到院子裏的場面，幾人暗自慶幸還好今天躲得夠快，不然又要像昨晚一樣被波及。
吵架過後，陸家氛圍低沉，家裏家外沒有一個人敢弄出動靜，都擔心成爲出氣口。
陸伯東兩口子帶着孩子回了娘家，陸曉溪出門去找對象，而陸家寶躲在房間睡大覺。
吳秀英傷了腿，爲了省錢，痛得齜牙咧嘴用熱雞蛋給自己滾淤血。
陸立新煙癮大，沒了煙杆在家待不住，拿上圍棋去巷子裏找人下棋順便蹭口煙抽。
不是不想哄回陸仲北，陸立新結合吳秀英的失敗原因，得出了應該先等陸仲北冷靜冷靜的結論，覺得到時候再去哄事半功倍。
最重要的是，陸立新他不想像吳秀英一樣被兒子當街駁面子。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陸立新丟不起那臉。
而且再怎麼說自己是他老子，陸仲北這逆子早晚都會回來。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陸立新沒想到沒等到陸仲北，先等來了拆遷大師大胡子。
陸立新在巷子下棋的時候，看到大胡子領着人路過，還和棋友對着他們的背影指指點點。
“嘖嘖嘖，一天到晚走街串巷沒個正形，要是他是我兒子我早把他腿打折了，免得放出去禍害別人。”
以爲鄰居不知道陸仲北和陸家鬧翻的事，陸立新和從前一樣借着陸仲北往自己身上貼金，“看看我家老二，整個鎮子找不出第二個比他更出息的，年紀輕輕就是副營長，所以說啊，要論教育孩子，我老陸認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
這些話陸立新以前常說，只是以前有陸仲北這個出息孩子在，鄰居們找不到話來反駁。
現在聽到陸立新還拿陸仲北來貶低他們和他們的孩子，鄰居忍不住陰陽怪氣，“喲，兒子出息又不代表你能耐，全靠孩子爭氣，別老說小北那孩子啊，你又不是只生了這一個，其他三個孩子的怎麼不說說？”
“就是就是。”和陸立新下棋的棋友點點頭，受夠了陸立新這個臭棋簍子，對他說起話來一點都不客氣，“對了，你家昨天吵吵啥呢，我怎麼聽到意思是老二打你了？”
“真的？”陰陽怪氣的鄰居接過話茬，當着陸立新的面就問，“是不是真的啊，老陸？”
陸立新剛想和他們理論，巷子那頭傳出一聲嚎叫。
聽聲音，好像是吳秀英。
“啊！打人了，救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