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
“那畢竟是養大你的媽。”蘇豔秋試探道。
“他們對你不好。”
他不是傻子,自己願意被使喚,被壓榨,不代表他願意自己的媳婦孩子也被這麼對待。
“你還沒告訴我,剛才爲什麼哭?”
蘇豔秋長長的眼睫低垂着,像兩片被雨水打溼的蝶翼,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她總不能直說,是因爲看着他活生生、熱乎乎地坐在眼前,才忍不住掉眼淚的。
“就是餓了。”
她聲音悶悶的,隨口扯了個最尋常的理由。
“餓了?”
趙默一愣,隨即濃黑的劍眉就擰了起來,帶着顯而易見的自責。
他二話不說,立刻把自己那碗還冒着熱氣、一口未動的米飯推到蘇豔秋面前,碗沿磕在木桌上發出輕微一聲響。
“那就快吃。”
之前還暗暗發誓這輩子要對她千好萬好,結果呢?
竟然把懷着身孕的媳婦給餓哭了!
趙默只覺得臉上臊得慌,簡直丟人。
蘇豔秋點點頭,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碗裏的米飯。
米粒帶着新米的清香,嚼在嘴裏卻有些食不知味。
身旁的男人異常安靜,只有他沉穩的呼吸聲在小小的飯桌旁回響。
她忍不住悄悄抬眼,正撞進趙默的視線裏。
他就那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你也吃呀,看我做什麼?”
“你好看。”
趙默脫口而出,聲音低沉而坦率。
看她吃飯的樣子,斯斯文文的,小口小口,像只矜貴又惹人憐愛的小貓,想親。
“好看也不能當飯吃,”蘇豔秋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臉頰微微發熱。
強自鎮定地夾了一筷子菜到他碗裏,“快吃飯!”
“我飽了。”胃口實在被前世的陰影壓得所剩無幾。
趙默沒多勸,很自然地接過她手裏的碗。
蘇豔秋的碗裏還剩下小半碗米飯,他也不嫌棄,端起碗,就着她用過的筷子,三下五除二,風卷殘雲般將碗裏的剩飯扒拉幹淨。
緊接着,桌上的幾盤菜也被他迅速地掃蕩一空。
他一邊麻利地收拾起碗筷,一邊說:“你懷着孩子,就別去做工了,我幫你……”
話沒說完,自己先反應過來。
自從結婚以來,無論她住在趙家還是知青點,屬於她的那份活計,哪一件不是自己幫她做的?
蘇豔秋伸手拉着他的袖口:“謝謝你。”
無論是上輩子,還是現在。
上輩子她滿心滿眼只有知青點的周浩,忙着獻殷勤、倒貼。
尤其是在後來市場經濟漸漸活躍,很多東西能用錢買到了之後,她就沒再出現在生產隊過。
原想着即使被生產隊扣點工分也無所謂,卻從沒深想過,是誰在她身後默默填補着這些空缺,支撐着她那份不管不顧的“自由”。
是趙默,一直是他。
想到上輩子自己愚蠢的倒貼,最後把命都搭了進去。
蘇豔秋眼底的笑意瞬間冷卻,恨意在胸腔裏翻涌,牙根都咬得發酸。
她從來就不是什麼以德報怨的聖母,這刻骨的仇恨若不能親手了結,這輩子她心裏都別想舒坦!
“趙默,”她站起身,語氣變得鄭重,“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趙默端着碗筷走向廚房,蘇豔秋跟在他身後。
小小的廚房裏,趙默動作熟練地刷洗着碗碟,水流聲譁譁作響。
蘇豔秋靠在門框上,看着他那寬厚、充滿力量的背影,醞釀着開口。
趙默很快洗好碗,扯過旁邊一塊半舊的布巾仔細擦幹手上的水珠,轉過身,目光沉穩地落在她臉上:“你說。”
廚房裏還殘留着飯菜的餘溫和水汽的溼潤。
蘇豔秋深吸一口氣,直視着趙默的眼睛,緩緩道:
“我做了個夢,一個很可怕的夢……夢裏的我,死了。”
她刻意加重了“死”字的音調,觀察着趙默的反應。
趙默的心髒猛地一縮!
如果按照前世的時間線,此刻的蘇豔秋,應該正被關在那個暗無天日、冰冷刺骨的地窖裏,承受着非人的折磨,一步步走向死亡!
光是想到那個畫面,想到地窖裏彌漫的絕望和血腥氣。
趙默就覺得一股冰冷的殺意直沖頭頂,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噩夢,別想了。”
他幾乎是咬着牙擠出這句話,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這種事情,別說親身經歷,光是夢見,就足以將一個正常人逼瘋。
難怪她剛才哭成那樣。
他強壓下翻騰的戾氣,伸出手,帶着薄繭的指腹帶着安撫的力度,輕輕揉了揉蘇豔秋柔軟的發頂:
“夢都是反的,別怕。”
然而,蘇豔秋卻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她微微偏頭,躲開他的手,目光灼灼地鎖住他:
“你呢?你不打算和我說說……你的‘夢’嗎?”
趙默的手頓在半空。
“或者說,”蘇豔秋向前逼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說說你重新活了一次……是什麼感覺?”
趙默瞳孔驟縮:“你怎麼知道?!你明明……”
他下意識地就要脫口而出——你明明比我先死!你怎麼可能知道我是重生的?!
話到嘴邊,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變成更深的驚疑。
蘇豔秋直視他:“我明明比你先死,可是我……”她故意拖長了語調。
“不許說!”趙默心頭大駭,幾乎是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捂住了蘇豔秋的嘴!
掌心傳來她溫熱的呼吸和柔軟的唇瓣觸感,他才驚覺自己反應過激,但那兩個字是他此生最大的禁忌和恐懼。
蘇豔秋被他捂得悶哼一聲,眼中卻並無惱怒,反而閃過一絲了然和心疼。
她輕輕掰開他的手,語氣帶着一絲安撫的意味:“好了,我不說。我是猜的。”
她頓了頓:“如果不是重來一次,你怎麼可能那麼及時的救下我?”
趙默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下來,他攬過蘇豔秋的肩膀,帶着她回桌邊坐下。
又回房間舀了兩勺麥乳精,用廚房的熱水沖開,將溫熱的搪瓷缸子放到蘇豔秋面前。
“別亂想,”他這才在她對面坐下,雙手交握放在桌上,指節因爲用力而微微泛白。
“你想聽,我告訴你就是,我找到了你,辦了事……”
他緩緩說了一些在她死後的事,周浩和羅小花如何占有了她的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