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英國公府,春日宴。
馬車轆轆,停在垂花門外。谷雨先一步下車,打起簾子,小心翼翼地攙扶沈未晞。
今日的沈未晞,依舊是一身素淡。雨過天青色上襦,配着月白撒花長裙,外罩一件同色系的軟煙羅披帛,發間只簪了那支素銀簪子並一朵新摘的、小小的白色木香花。臉上薄施脂粉,卻掩不住大病初愈的蒼白與清減。站在一衆姹紫嫣紅、環佩叮當的貴女中,她淡得像一幅水墨畫裏的遠山,又像誤入凡塵、隨時會化去的精魅,格格不入,卻莫名地引人注目。
“喲,這不是未晞姐姐麼?”一個清脆又略帶尖刻的聲音響起。
沈未晞抬眼望去。是禮部侍郎的嫡女,周玉蓉。從前與她也算“手帕交”,常在一處吟詩作畫。前世,周玉蓉是楚依依最忠實的擁躉之一,在城牆下指着她罵“妖女”時,聲音格外嘹亮。
此刻,周玉蓉正挽着楚依依的手臂,兩人親親熱熱地站在一起。楚依依今日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一身煙霞粉的雲錦長裙,裙擺用金線繡着翩翩蝶舞,行動間流光溢彩。發髻上插着一支赤金點翠蝶戀花步搖,並幾枚小巧的珍珠發鈿,既嬌俏又不失貴氣。她臉上薄薄敷了胭脂,氣色極好,與沈未晞的病容形成鮮明對比。
“玉蓉妹妹。”沈未晞微微頷首,語氣疏淡有禮。
周玉蓉上下打量她一番,掩口輕笑:“姐姐這身打扮……倒是別致。只是今日這宴會,各府姑娘們都鉚足了勁,姐姐這般素淨,不知道的,還以爲沈國公府近來……嗯,節儉了些。”她話裏話外,透着股子譏誚。
周圍已有幾道目光投來,帶着打量與隱約的嘲笑。
楚依依輕輕拉了拉周玉蓉的袖子,嗔道:“玉蓉,別亂說。大姐姐病體初愈,自然要以舒適爲重。”她轉向沈未晞,笑容溫婉得體,眼神裏卻藏着不易察覺的得意,“姐姐身子可大好了?今日天氣好,姐姐多出來走動走動,散散心也是好的。”
沈未晞將兩人的姿態盡收眼底,心中一片冰冷漠然。前世,也是這樣,楚依依永遠站在“善良”“得體”的一方,而她沈未晞,永遠是那個驕縱、不懂事、需要被襯托的醜角。
“勞妹妹掛心,已無大礙。”沈未晞聲音平靜,目光落在楚依依發間那支點翠步搖上,頓了頓,輕聲問,“妹妹這支步搖,看着好生眼熟。”
楚依依笑容一僵,下意識抬手撫了撫步搖。這支赤金點翠蝶戀花步搖,是前年宮中賞賜下來,一共兩支,一支給了沈未晞,一支給了她。沈未晞那支,是蝶戲牡丹,更大更華貴;她這支是蝶戀海棠,稍小些。前世沈未晞嫌牡丹過於富麗,戴過一次便收了起來,倒是楚依依常戴這支海棠的,人前總說“姐姐那支牡丹的更好,只是姐姐不愛戴”。
“姐姐忘了?這是前年貴妃娘娘賞的,你我各有一支。姐姐那支是牡丹,更顯雍容,只是姐姐素來不喜繁復,倒是妹妹僭越,常戴着這支海棠的出來見人。”楚依依解釋得滴水不漏,語氣帶着恰到好處的謙遜和對姐姐喜好的“了解”。
沈未晞點點頭,目光似乎有些飄遠,輕聲道:“是啊,我不喜牡丹。那支步搖,似乎收在庫房落灰了。還是妹妹戴着好看,人比花嬌。”
她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楚依依卻總覺得那“人比花嬌”四個字,帶着點別的意味,讓她心頭有些不舒服。但沈未晞已轉開了目光,看向園中景致,側臉沉靜,並無異樣。
難道真是自己想多了?楚依依按下疑慮,親熱地上前想挽沈未晞的手臂:“姐姐,我們進去吧,聽說今日府裏的玉蘭開得極好……”
就在她指尖即將碰到沈未晞衣袖的刹那,沈未晞像是突然被園中一只飛過的蝴蝶吸引了注意,極自然地向前邁了半步,堪堪避開了楚依依的手。她腳步虛浮,身形還微微晃了晃。
“小姐小心!”谷雨連忙扶穩她。
沈未晞扶着額角,對楚依依露出一個略帶歉意的、虛弱笑容:“病了幾日,身子還有些乏,腳下不穩,讓妹妹見笑了。”
楚依依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姐姐仔細身子。”她收回手,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沈未晞剛才那一步,是巧合嗎?
一行人各懷心思,踏入英國公府的後花園。不愧是京城頂級的公侯府邸,園中移步換景,奇花鬥豔,假山流水,曲徑通幽。今日天氣晴好,貴女公子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處,或賞花,或品茶,或吟詩作對,言笑晏晏,一派盛世繁華景象。
沈未晞走在其中,卻只覺得周遭的一切都隔着一層透明的屏障。那些歡聲笑語,那些錦繡華服,那些精心維持的優雅體面,在她眼中,都慢慢褪去顏色,與記憶裏城牆下那些興奮的、扭曲的、唾罵的面孔重疊在一起。
惡心感再次涌上喉頭。她微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沉寂的冰湖。
“未晞妹妹。”一個溫和的男聲自身側響起。
沈未晞身體幾不可查地一顫,袖中的手瞬間攥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讓她維持住了臉上的平靜。
她緩緩轉過身。
來人一身杏黃色錦袍,腰束玉帶,面如冠玉,眉目疏朗,唇邊噙着一抹慣常的、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正是太子蕭玦。
前世,她就是被這溫潤儒雅的表象迷惑了十年,傾注了所有少女情思,最終換來的是公堂之上,他拿出她情真意切的私箋,作爲她“心懷怨妒、詛咒儲妃”的鐵證。
骨釘刺入腕骨的痛,似乎又在隱隱作痛。
“太子殿下。”沈未晞垂下眼簾,屈膝行禮,姿態標準得無可挑剔,聲音卻平淡無波,甚至帶着一絲病後的疏離。
蕭玦眼中掠過一絲訝異。他記憶中的沈未晞,每次見到他,總是未語臉先紅,眼神躲閃又帶着藏不住的歡喜,說話也常常緊張得磕絆。今日這是……病了一場,轉了性子?還是欲擒故縱?
“妹妹不必多禮。”蕭玦虛扶一下,語氣溫和關切,“聽聞妹妹前日落水受驚,孤甚是掛心。今日看來,氣色仍有些欠佳,可要多多保重。”
“多謝殿下關懷,已無大礙。”沈未晞直起身,目光依舊低垂,落在自己月白色的裙裾上,並不與他對視。
蕭玦微微蹙眉。這反應,也太過冷淡了些。他不由將目光投向沈未晞身側的楚依依。
楚依依立刻接收到信號,她上前半步,巧笑嫣然,聲音甜美:“殿下放心,大姐姐只是還有些體虛,將養幾日便好了。方才姐姐還說起,要多謝殿下賞賜的老山參呢。”
她恰到好處地提起話頭,將蕭玦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沈未晞身上,也提醒着沈未晞該有所表示。
沈未晞終於抬起眼,目光平靜地看向蕭玦,卻又像是透過他,看向更遠的虛空。“殿下厚賜,未晞感念於心。改日定當具帖,正式向殿下謝恩。”依舊是那副客氣而疏離的口吻,禮數周全,卻無半分從前的情誼。
蕭玦心中的不悅更深。他身爲儲君,何時被一個女子如此冷待過?何況還是從前對他癡心一片的沈未晞。難道落水一次,把腦子淹壞了?還是說……在玩什麼新花樣?
他臉上笑容不變,眼神卻淡了幾分:“妹妹客氣了。你我之間,何須如此見外。”他頓了頓,似是想說什麼,不遠處卻傳來內侍的通傳聲。
“翊王殿下到——”
這一聲,並不響亮,卻像是一塊石子投入看似平靜的湖面,瞬間讓周圍的熱鬧喧騰凝滯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轉向了垂花門的方向。
沈未晞的心,毫無征兆地,猛地一沉。
像是一塊浸透了冰水的巨石,直直墜入深淵,拽着她的四肢百骸,一起向下沉去。
垂花門下,光影交界處,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緩緩步入。
玄色繡銀雲紋的錦袍,襯得他膚色冷白,五官深邃,眉骨與鼻梁的線條如同冰刃雕琢,過分完美,也過分冷峻。他行走間步伐沉穩,明明沒有任何刻意的威壓,卻讓周遭的空氣都仿佛凝滯了幾分。那雙眼睛,平靜地掃過園中衆人,眸光清冷,無波無瀾,仿佛看到的不是一群活色生香的權貴子弟,而是一叢叢無關緊要的草木。
翊王,蕭棄。
那個站在觀星樓上,用一道冷漠目光,爲她敲下最終命運裁決的人。
沈未晞的呼吸,在看到他身影的刹那,驟然停滯。
隨即,是更劇烈的、幾乎無法控制的顫栗,從靈魂深處席卷而來。冰冷的城牆,貫穿軀體的骨釘,萬民唾罵的聲浪,還有那道居高臨下、漠然俯視的視線……無數破碎而血腥的畫面瘋狂沖擊着她的腦海。
胃部劇烈翻攪,喉頭涌上熟悉的鐵鏽味。她用力咬住舌尖,尖銳的疼痛和彌漫開的血腥氣,強行將那股嘔吐的欲望壓了下去。臉色,卻不受控制地褪盡最後一絲血色,蒼白如紙。
谷雨感覺到攙扶的手臂瞬間僵硬冰冷,擔憂地低聲喚道:“小姐?”
沈未晞沒有回應。她所有的意志力,都用在了控制自己的身體上,強迫自己站在原地,強迫自己不要轉身逃離,強迫自己……抬起頭,看向那個正朝這邊走來的男人。
蕭棄似乎並未注意到這邊的小小異樣。英國公親自迎了上去,態度恭敬中帶着謹慎。蕭棄略一頷首,算是回禮,目光隨意地掠過園中諸人。
那目光,像冬日裏最冷的冰凌,輕輕掃過沈未晞所在的方向。
只是一瞬。
沈未晞卻覺得,那一眼,仿佛穿透了血肉,看到了她皮囊下瑟瑟發抖的、釘在城牆上的殘破靈魂。
她袖中的手,指甲已經深深掐入掌心,疼痛尖銳,卻遠不及心底翻涌的恐懼與恨意的萬分之一。
蕭棄的目光並未多做停留,很快便移開了,仿佛她與這園中任何一株花、一棵樹,並無區別。他在英國公的引路下,朝着主廳方向走去,所過之處,人群自然分避,寂靜無聲。
直到那玄色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盡頭,沈未晞才幾不可聞地、緩緩地,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腔裏的濁氣。後背,已是一片冰涼的濡溼。
“姐姐,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楚依依關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着毫不掩飾的擔憂,手也體貼地伸過來,想扶她。
這一次,沈未晞沒有躲。
因爲她清晰地看到,太子蕭玦的眉頭,在楚依依伸手扶她的瞬間,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目光在楚依依臉上停留了一瞬,帶着一絲淡淡的不贊同,以及……對沈未晞如此“虛弱”“失態”的些許不耐。
果然。
沈未晞心中冷笑。前世便是如此,楚依依永遠是善良體貼、處處爲人着想的解語花,而她沈未晞,則是不分場合、柔弱可欺、總需要人照顧的麻煩。
她順勢將半邊身子靠在楚依依伸過來的手臂上,指尖冰涼,聲音細弱蚊蚋,帶着恰到好處的惶然與依賴:“沒、沒事……許是方才站得久了,有些頭暈……那便是翊王殿下麼?氣勢好生迫人……”
她說着,目光“怯怯”地瞥了一眼蕭棄離去的方向,又迅速收回,像只受驚的小鹿。
楚依依連忙扶穩她,溫聲安慰:“姐姐別怕,翊王殿下只是性子冷了些,並非凶惡之人。來,我扶你去那邊水榭歇歇。”她抬頭,歉然地看向蕭玦,“殿下,姐姐身子不適,依依先陪姐姐去歇息片刻。”
蕭玦看着沈未晞蒼白脆弱、依靠在楚依依懷中微微發抖的模樣,眼中最後一絲探究也化作了淡淡的厭煩。如此怯懦,如此上不得台面,哪裏還有半分國公府嫡女該有的氣度?真是……丟人現眼。
“既如此,你好好照顧你姐姐。”他語氣溫和地對楚依依說完,又淡淡掃了沈未晞一眼,“未晞妹妹好生休息。”說罷,便轉身朝着與蕭棄相反的另一處熱鬧花廳走去,顯然不願在此多待。
楚依依扶着沈未晞,轉身往水榭走去。轉身的刹那,她嘴角幾不可查地彎了彎,眼中閃過一絲得色。沈未晞今日這般畏縮失態,正好襯得她楚依依大方得體,溫柔可靠。太子殿下眼中那抹不耐,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沈未晞依偎在楚依依身側,低垂的眼眸中,卻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很好。
第一步,在太子心中,重新“鞏固”她柔弱無主見、需要依附他人的形象。越是如此,日後當她做出某些“出格”或“針對”楚依依的事情時,太子和所有人,才會先入爲主地認爲是楚依依在“引導”或“影響”她,或是她“愚鈍”“沖動”所致。
而楚依依,不正是最喜歡扮演那個處處照顧她、替她收拾爛攤子的“好妹妹”麼?
那就讓你,好好扮演下去。
水榭臨水,清風徐來,帶着湖面的溼氣和水生植物的淡淡腥味。
楚依依扶着沈未晞在美人靠上坐下,又殷勤地讓丫鬟去取熱茶和點心。
沈未晞靠着欄杆,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就是這片湖,前世,楚依依就是在這裏“失手”推她落水,又“恰好”讓太子撞見她渾身溼透、與太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窘境,從此名聲有瑕,被迫與太子綁在了一起。
而今日……
她的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掃過水榭連接岸邊的一處木質棧橋。橋面平整,但靠近水邊的木板邊緣,因爲前幾日春雨,生了一層滑膩的青苔,顏色與深色木板相近,不仔細看,極難察覺。
前世的她,就是被楚依依“不小心”絆了一下,滑倒時撞到那棧橋邊緣,才跌落水中。當時她驚慌失措,哪裏會去注意腳下是否有青苔。
楚依依端着一杯熱茶走過來,笑容溫婉:“姐姐,喝口熱茶暖暖身子。”
沈未晞接過茶杯,指尖感受到瓷杯傳來的溫熱,抬起眼,看向楚依依。陽光透過水榭的雕花窗櫺,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妹妹,”她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帶着一絲虛弱的笑意,“方才,多謝你扶我。”
楚依依一愣,隨即笑道:“姐姐說的什麼話,我們姐妹之間,何須言謝。”
“是啊,姐妹之間。”沈未晞慢慢啜了一口茶,熱氣氤氳了她蒼白的臉,讓她的表情有些模糊,“妹妹待我,一向是極好的。”
她的目光,越過楚依依的肩膀,看向不遠處正被幾位貴女簇擁着說笑的周玉蓉,輕聲問:“玉蓉妹妹身上那件鵝黃色的裙子,是雲錦閣新出的料子吧?襯得她膚色好生嬌嫩。我記得,妹妹前幾日似乎也看中了同一匹料子?”
楚依依臉上的笑容淡了淡。那匹鵝黃雲錦,她確實喜歡,但周玉蓉也看中了,兩人還曾半開玩笑地爭過。最後是沈未晞“大方”地讓給了周玉蓉,還勸她“身爲姐姐,當讓着妹妹些”。爲此,她暗自氣悶了好幾天,覺得沈未晞胳膊肘往外拐。
“姐姐記性真好。不過是匹料子罷了,玉蓉妹妹穿着好看,也是一樣的。”楚依依語氣柔和,眼底卻沒什麼笑意。
“妹妹就是太懂事了。”沈未晞放下茶杯,輕輕嘆了口氣,像是閒聊般說道,“不過,我方才瞧見,玉蓉妹妹發間那支赤金累絲海棠簪,似乎……與妹妹這支點翠步搖上的海棠,形態頗爲相似呢。遠遠瞧着,倒像是一對兒。”
楚依依指尖微微一緊。
周玉蓉那支海棠簪,是太子所贈。而太子,也曾贊過她這支點翠海棠步搖“甚配你”。
沈未晞這話,是什麼意思?是無心之言,還是……意有所指?
楚依依心頭那絲怪異感又浮了上來。她仔細看向沈未晞,卻見對方已轉開了視線,正望着湖面出神,側臉平靜,仿佛剛才真的只是隨口一提。
是自己多心了?楚依依抿了抿唇,將心頭的不安壓了下去。沈未晞這個草包,怎麼可能有那種心眼。
“姐姐說笑了。”楚依依調整了一下表情,重新掛上溫婉笑容,“不過是尋常花樣,相似也是有的。姐姐若是喜歡,我那支牡丹的步搖……”
“不必了。”沈未晞打斷她,轉過頭,對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淡,很輕,像湖面上一掠而過的風,卻莫名讓楚依依心頭一跳。“我素來不喜那些繁復的。還是妹妹戴着好看。”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楚依依發間顫動的點翠蝶戀花上,聲音輕柔得幾乎隨風飄散:
“只是妹妹日後佩戴,可要當心些。這般精巧的東西,若是不小心……掉了,或是損了,就可惜了。”
楚依依心頭莫名一寒,總覺得沈未晞這話裏有話,可再看去,沈未晞已倦倦地閉上了眼,靠在欄杆上,似是不願再多言。
水榭外,傳來丫鬟的通報聲:“二小姐,太子殿下差人送來一盤新貢的蜜瓜,請您和大小姐品嚐。”
楚依依立刻起身,臉上泛起恰到好處的紅暈,對沈未晞柔聲道:“姐姐稍坐,我去去就來。”說着,便婷婷嫋嫋地迎了出去,腳步是刻意調整過的輕盈。
沈未晞依舊閉着眼,聽着楚依依遠去的腳步聲,唇角那抹極淡的弧度,緩緩加深,冰冷而鋒利。
好戲,才剛剛開場。
她搭在欄杆上的手,輕輕抬起,指尖掠過旁邊一盆開得正盛的白色山茶花。
“啪”一聲輕響。
一朵開得最盛、潔白無瑕的山茶花,被她用指尖,輕輕折斷了花莖。
花朵墜落,無聲地跌入下方的湖水中,打了幾個旋,慢慢被漣漪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