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繼宗坐於主位,沉聲問道。
“將軍……”
一名額纏布帶的將領起身,面色沉重:
“此戰……我軍損失慘重。”
“尚餘多少兵馬?”
牛繼宗聽罷,拳頭驟然攥緊,沉聲再次追問。
“不足一萬。”
“其中可戰之士,僅五千餘人。”
帳中諸將聞此,皆默然無聲。
一日之前,雁門關內除賈珷帶出的兩千人馬,尚有一萬八千餘將士。
而今,竟已不足一萬。
且這不足萬人之中,能提刀上陣者,不過半數。
下一戰,何以應對?
“砰!”
“可恨的匈奴賊子!”
牛繼宗一拳砸在椅臂上,切齒怒罵。
“將軍,朝廷援軍不是將至麼?下一戰……”
一員將領試圖勸慰,話未說完,便被牛繼宗抬手止住。
“我等能等,關外蠻夷豈會坐等?”
“倘若援軍未至呢?”
“莫非坐以待斃?”
“求人不如求己。”
牛繼宗面露苦笑,緩緩說道。
昨夜軍報,朝廷援兵須待明夜方能抵達雁門關。
待王子騰率軍趕到,只怕只能爲我等收屍了。
此事,牛繼宗並未宣之於衆。
若將士得知援軍難以及時,眼下這點士氣,恐怕……
正當此時,一旁賈珷的腦海中,已然浮現出一個完整的謀劃。
“斬首!”
此計雖險,然眼下雁門關困局,除此別無他法。
“將軍,末將請領五百精兵,誓取匈奴單於首級。”
賈珷下定決心,在衆將驚愕的目光中起身,向牛繼宗抱拳 ** 。
“退下!此生死存亡之際,豈容兒戲!”
牛繼宗聽聞他只帶五百人便欲斬單於,臉色一沉。
“賈將軍,此言未免……五百人馬?縱使我雁門關全軍出擊,怕也難近那單於分毫。”
見賈珷屹立不動,身旁一將苦笑勸道。
“兵貴精,不貴多。”
“末將願立軍令狀。”
賈珷抬頭直視牛繼宗,神色肅然。
軍令狀三字一出,滿帳再度沉寂。
軍令狀非同小可,賈將軍莫非不惜性命?
衆將心中皆凜。
“退下,本將只當未曾聽見。”
牛繼宗望着高他半頭的賈珷,閉目嘆道。
“將軍,眼下局面,莫非另有良策?”
賈珷聞言,反問道。
“本將……”
牛繼宗欲言又止,實難反駁。
憑這點兵力,雁門關真能守住麼?
今日戰況,稍知兵事者皆能看出,匈奴並未全力攻關。
即便如此,雁門關亦損兵折將,城門幾破。
明日之戰,能否撐住?
能否撐到援軍抵達?
紅樓!
大漢王朝!
文武三年!
雁門關!
議事廳!
“珷哥兒,你有幾分把握?”
見賈珷目光堅定,牛繼宗不由問道。
“把握?”
賈珷聞言,嘴角掠過一絲苦笑。
若論把握,原身在此,恐半成也無。
但今時之賈珷,約有五成。
畢竟,此身魂魄已易。
見賈珷苦笑,牛繼宗自覺問得荒唐。
五百人馬,能沖至單於陣前已屬不易,自己竟還問有幾成把握。
思及此處,他搖頭苦笑。
“五成。”
“末將,有五成把握。”
正當牛繼宗搖頭之際,賈珷沉肅的嗓音在議事廳內響起。
“五成?”
“賈將軍,此話當真?”
聽聞賈珷之言,衆將皆面露疑色,紛紛出聲質問。
以五百兵卒,去斬獲數萬敵將護衛下的匈奴單於首級——
竟還敢言有五成把握,這簡直如同兒戲。
“賈副將,你可知自己在說些什麼?”
上首的牛繼宗亦是一臉難以置信,目光直視賈珷,開口質詢。
“將軍,若予末將五百將士,末將有五成把握取匈奴單於頭顱。”
賈珷容色平靜,語氣淡然回道。
“賈將軍,非是末將不信你,然僅憑五百人馬,恐怕……”
一員武將搖頭表示質疑。
“嘭!”
賈珷聽罷並未動怒,只瞥了那武將一眼,隨即右足猛踏地面。
一聲巨響過後,地上石板竟陷下一處深坑,裂痕如蛛網般向四周蔓延。
“嘶……”
衆人見狀,皆抽氣驚嘆,紛紛愕然望向賈珷。
“如此,可夠?”
賈珷將右足從石中拔出,看向方才出聲的武將,面色平淡地問道。
“好!”
“好本事!”
“不想珷哥兒竟有這般神力。”
牛繼宗終究是歷經戰陣的將軍,迅速定下心神,不禁出聲贊道。
望着地上深坑,牛繼宗腦海中浮現城門那一幕。
原先還道是自己看錯,一人之力終究有限,怎能獨力掀翻那沉重的沖門車?
如今看來,倒是小覷了賈珷。
“賈將軍,你這……”
“這真是……”
衆將何曾見過這般情景,咽了咽唾沫,指着地上深坑,話語斷續地向賈珷開口。
驚異過後,衆人心中便涌起一陣狂喜。
有此神力,賈珷所提之計,把握便又添了幾分。
“賈將軍,你這身功夫是如何練就?”
“莫非是天生的神力?”
“往日怎未察覺?”
“賈將軍……”
“賈將軍……”
“…………”
“啪!”
“肅靜!”
就在衆將喧嚷之際,牛繼宗重拍扶手,沉聲喝止。
“珷哥兒,既有如此把握,便說說你後續打算。”
見衆人靜下,牛繼宗語氣帶着幾分激動,向賈珷說道。
“將軍,末將擬於明日……”
賈珷話未說完,一名士卒疾步奔入議事廳。
“將、將軍,朝廷援軍已至!”
那小兵滿面興奮,向牛繼宗稟報。
“到了?”
“朝廷援兵?”
牛繼宗聽罷,倏然起身。
“現在何處?”
衆將亦紛紛站起,激動地望向那名士卒,連賈珷也不由轉頭看去。
“就、就在城外……”
小兵氣喘籲籲答道,顯是一路奔來。
“好!”
“甚好!”
“隨我出迎!”
牛繼宗一聲令下,衆人皆快步走出議事廳。
一旁的賈珷望着衆人背影,暗自鬆了口氣,卻亦生出一絲悵然。
朝廷援軍既到,他便不必行此險策了。
但……
想到這裏,賈珷輕輕搖頭,隨即舉步跟上衆人。
雁門關城門處。
“王將軍。”
城門開啓刹那,牛繼宗朝爲首一名男子含笑致意,語氣不卑不亢。
王子騰這京營節度使是如何得來,牛繼宗等開國勳臣再清楚不過。
雖對這般靠姻親攀附而上之人心中未必瞧得上,但王子騰能坐穩此位,自有其能耐。
況且王子騰之妹嫁入了榮國府,成了賈政之妻,說起來與賈府也算一家人。
終究是賈家親故,牛繼宗亦無意爲此開罪於他。
“牛將軍。”
王子騰邁步向前,來到牛繼宗面前,含笑致意。
“王將軍,你們這行程怎的……”牛繼宗望着滿面塵土的王子騰,不禁訝然出聲。
話雖未盡,王子騰卻已明白他的疑問。
“得知雁門關危在旦夕,本將豈敢在路上延誤。”
“連夜趕路,總算今夜到了。”
“不過,看來還是遲了一步。”
王子騰望着城牆上殘留的匈奴痕跡,面露愧色道。
“不遲,不遲!”
“王將軍來得正是時候。”
“先不說這些,王將軍,請。”
牛繼宗向王子騰擺擺手,恭敬說道。
“牛將軍,請!”
第三十六章:故人相見!王子騰的愧疚!
紅樓!
大漢王朝!
文武三年!
雁門關!
議事廳!
衆人將王子騰迎入議事廳,牛繼宗便命人在自己身旁添設一座。
王子騰是朝廷派來的援軍統帥,又身兼京營節度使,牛繼宗自然不敢怠慢。
讓他坐在自己下首,實爲不妥。
但若將主位相讓,自己卻也拉不下這個面子。
畢竟,自己是開國四王八公之後,祖上乃是鎮國公牛清。
傳到牛繼宗這裏,雖只是一等子爵,可面對並無爵位的王子騰,他雖不會輕視,卻也不願自降身份去逢迎。
衆人落座後,牛繼宗便急切問道:
“王將軍,朝廷此次派了多少援軍?”
王子騰伸出手掌,答道:“本將此次帶來五萬兵馬。”
衆人聞言,眼中皆露喜色。
連牛繼宗也暗暗鬆了口氣。
雖早收到朝廷文書,但親耳聽聞終究更覺踏實。
“如此甚好。”
“有王將軍在,雁門關可保無虞了。”
牛繼宗如釋重負,對王子騰說道。
“局勢未定,牛將軍還是莫要鬆懈爲好。”
“匈奴此次發兵十萬叩關,所圖非小。”
“一切仍需謹慎。”
王子騰搖頭勸道。
牛繼宗聽罷,神色一正。
“王將軍說的是,是本將疏忽了。”
牛繼宗點頭稱是。
“對了,王將軍,本將爲你引見一人。”
“賈副將。”
牛繼宗想起什麼,轉頭喚道。
“末將在。”
賈珷出列,抱拳應聲。
“王將軍,這位是我雁門關副將賈珷,乃榮國公賈公後人。”
牛繼宗笑着向王子騰介紹。
“呵呵,賈副將如此年輕便任副將之職,果真是年少有爲。”
王子騰轉頭看向賈珷高大的身形,目光落在他臉上,神色復雜。
“多謝王將軍誇獎。”
賈珷不卑不亢地回應。
“說起來,我與你父親本是舊識,本將便托大,喚你一聲賢侄了。”
王子騰收起復雜心緒,對賈珷含笑說道。
賈珷聞言,餘光微動,看了王子騰一眼。
又是一個與父親有舊之人。
若真是摯友,這身生父又何至於病重而亡。
但這般念頭也只存於心中,賈珷自不會蠢到宣之於口。
“王將軍客氣了。”
賈珷抱拳,淡淡答道。
王子騰見狀,也不惱,只暗自搖了搖頭,便轉向其他將領。
牛繼宗看着王子騰神情,心中暗笑,隨即爲他介紹起其餘將士。
王子騰想與賈珷拉近關系,其中緣由,牛繼宗豈會不知。
王家與榮國府祖上同出金陵,世代聯姻,關系早已盤根錯節。
賈珷之父賈敖自幼便與同齡子弟交好,加上兩家淵源,王子騰又怎會不識賈敖。
提及過往,賈敖身邊最爲親近的,莫過於王子騰。
然而誰又能料到,最親近之人,往往傷人最深。
牛繼宗甚至猜測,賈敖離開京城,或許也有不願再面對這位昔日兄弟王子騰的緣故。
“賈副將,你去安頓好王將軍帶來的將士,切莫怠慢。”
牛繼宗將衆將一一引見給王子騰後,轉頭含笑向賈珷吩咐道。
“是。”
賈珷低聲應下,隨即轉身步出議事廳。
王子騰望着賈珷離去的背影,又輕輕嘆了口氣。
當年之事實屬無奈,家族中的安排,他王子騰也難以左右。
可終究他才是獲益之人,千言萬語,仍是他王子騰虧欠賈敖。
來之前雖已做好準備要與故人之子相見,但真見到賈珷時,那張與故人極爲相似的面容,仍讓他一時無言。
仿佛有什麼堵在喉間,難以出聲。
“哦?王將軍認得賈副將?”
牛繼宗見狀,輕笑問道。
“初次見面。”
“只是見賈小將軍身量如此高大,心中有些驚訝罷了。”
王子騰搖頭答道。
牛繼宗聽罷,心中暗笑,但願真如你所說。
“呵呵,這倒也是。像賈副將這般身量,本將也只在一人身上見過。”
牛繼宗咧了咧嘴,淡淡說了一句,餘光卻緊盯着王子騰。
王子騰面色未變,也未接牛繼宗的話。
牛繼宗見狀,暗自撇嘴,卻也不再深究。畢竟對方是來援手的,過於得罪並不妥當。
轉頭望向賈珷離開的方向,牛繼宗想起他先前所提的計策。
如今援兵已至,或許不必再冒那般風險。
萬一偷襲失利,賈珷性命能否保住尚且難說。
“稍後還是與他好好談一談罷。”
心意既定,牛繼宗便不再多想,轉身專心與王子騰商議起明日雁門關的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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