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線:終章三個月後
山間木屋被大雪圍成孤島,爐火在石砌壁爐裏畢剝作響,將鬆木的香氣烘得滿室暖融。謝雪辭裹着厚絨毯窩在沙發深處,毯子邊緣露出江臨淵那件舊襯衫的領口——洗得發軟的棉布貼着脖頸,最上面那顆扣子不知何時不見了,露出一小片隨着呼吸起伏的肌膚。
江臨淵坐在對面的扶手椅上,膝上攤着
木工手冊,目光卻長久停留在謝雪辭從毯子下伸出的腳踝上——那裏有一圈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痕跡,像是曾被什麼柔軟的東西束縛過。三天前晾衣繩不夠用,他用自己的皮帶臨時固定,謝雪辭開玩笑說勒得太緊,現在看來印子還沒完全消退。
“江醫生,”謝雪辭的聲音帶着爐火邊的慵懶,“你這本書看了半小時沒翻頁。”
江臨淵合上書,書頁發出幹燥的脆響:“在想閣樓的櫥櫃該怎麼改。”
“是麼?”謝雪辭把腳從毯子下伸出來,赤足踩上江臨淵的膝蓋,腳趾隔着棉質長褲輕輕按壓,“可你剛才盯着我的腳看了十分鍾。”
江臨淵的手覆上那只腳,拇指在腳踝的舊傷處緩緩畫圈——那是時間墓地留下的,每次天氣變化都會隱隱作痛。“這裏還疼麼?”
“你揉着就不疼。”謝雪辭整個人陷進沙發更深處,毯子滑落肩頭,襯衫領口歪斜,“比藥管用。’
這不是假話。江臨淵的手指有某種精確的魔力,總能找到疼痛的根源,用恰到好處的力道揉開淤結。只是有時揉着揉着,力道會變,位置會移,從腳踝移到小腿肚,再移到膝蓋內側——那些與舊傷無關的地方,卻同樣敏感。
“下午去鎮上買點釘子。”江臨淵說,手還留在原處。
“雪這麼大,明天再去吧。”謝雪辭的腳趾蜷縮起來,蹭着他的掌心,“今天……想讓你陪我。”
“陪你做什麼?”
“什麼都好。”謝雪辭的聲音輕得像爐火的噼啪聲,“看書,發呆,或者……”他頓了頓,“修一修那張總是響的床。”
閣樓那張舊木床,稍微一動就吱呀作響。上周他們試過加固,但效果有限。夜深人靜時,那聲音格外清晰,伴隨着壓抑的呼吸和布料摩擦的窸窣,在木屋的寂靜裏蕩漾開去。
江臨淵站起身,陰影籠罩沙發。他俯身時,鬆木和皮革的氣味將謝雪辭完全包裹。“床要修,”他的手撐在沙發扶手上,把謝雪辭圈在身下,“但不是現在。”
“那是什麼時候?”
“等雪停。”江臨淵的拇指撫過謝雪辭的下唇,“吱呀聲在雪夜裏傳得太遠。”
謝雪辭笑了,張嘴輕輕咬住他指節:“你會在意這個?”
“在意。”江臨淵低頭,吻落在他頸側那道
淡痕旁,“有些聲音,只該我們聽見。”
毯子徹底滑落在地。爐火的光在兩人交曡的身影上跳動,將牆上的影子拉長又縮短。襯衫的扣子又鬆了一顆,江臨淵的手指從領口探入,觸到溫熱的皮膚和微微凸起的肋骨——謝雪辭最近長了點肉,但骨架依然纖細。
“冷麼?”江臨淵問,手掌整個貼在他腰側。
“你貼着就不冷。”謝雪辭仰起脖頸,喉結
滾動,“江臨淵·….”“嗯?”
“沙發會不會也響?”
江臨淵沒回答,只是將人摟得更緊。老舊的彈簧確實發出細微的呻吟,但很快被爐火的噼啪聲、窗外的風雪聲、以及兩人交錯的呼吸聲吞沒。謝雪辭的手指穿過江臨淵的頭發,在發根處收緊——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號,表示“可以再用力些”。
衣料摩擦的聲音持續了很久,偶爾夾雜一兩聲克制的悶哼。江臨淵的手始終護在謝雪辭後腦和沙發扶手之間,避免磕碰。他的吻從脖頸移到鎖骨,在那裏停留的時間格外長——不是留下新痕,只是用唇溫熨帖着舊印。
結束時,窗外天色已暗。謝雪辭癱在沙發裏喘氣,襯衫完全敞着,皮膚上覆着一層細汗。江臨淵拉過毯子重新裏住他,自己起身去添柴。
“晚餐想吃什麼?”江臨淵背對着他問,往爐子裏加木柴的動作很穩,只是手腕轉動時,袖口露出一小片皮膚——上面有幾道平行的紅痕,已經淡了,像是被什麼抓過。
“你做的都行。”謝雪辭的聲音還帶着慵懶的沙啞,“但我現在……不太餓。”
江臨淵回頭看他。爐火的光在他側臉跳躍,將平時過於理性的輪廓柔化了。“那就晚點。”他說,“先洗澡?”
浴室很小,只能站下兩個人。熱水從老舊的花灑灑下,蒸汽很快彌漫開來。江臨淵幫謝雪辭洗頭發,泡沫滑過銀白的發絲——在副本裏染的,後來懶得改回來。指尖按摩頭皮時,謝雪辭閉着眼,手扶着江臨淵的腰。
“這裏,”謝雪辭的指尖碰了碰江臨淵側腹的一道疤,“鏡像深淵的碎片?”
“當時流了很多血。”
“你包扎得很好。”江臨淵沖掉泡沫,用浴巾裏住他,“比醫療A精準。”
謝雪辭笑了,眼角堆起細紋:“因爲我記得你每一寸皮膚的樣子。”
這話說得太露骨,說完他自己先紅了耳朵。江臨淵沒笑,只是用浴巾仔細擦幹他身上的水珠,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的古董。擦到小腿時,他頓了頓——那裏有一塊新的淡紅,沙發皮革壓出來的。
“疼麼?”他問。
“不疼。”謝雪辭低頭看,“像蓋章。”
晚餐很簡單,蔬菜湯和烤面包。兩人對坐在餐桌兩頭,謝雪辭的襯衫扣子扣好了,但最上面那顆依然空着。江臨淵的袖口也規整地挽到手肘,只是小臂上那些平行紅痕在暖黃燈光下隱約可見。
“明天如果雪停,”謝雪辭用面包蘸湯,“我想畫畫。”
“畫什麼?”
畫你修床的樣子。”謝雪辭抬眼看他,“認真工作的江醫生,很迷人。”
江臨淵喝湯的動作頓了頓:“床明天修不好。”
“爲什麼?”
“需要定制零件,鎮上可能沒有。”江臨淵
說得面不改色,“要等物流。”
謝雪辭笑了,沒拆穿這個顯而易見的謊言。床吱呀作響有什麼不好?那是活着的證據,是溫存的注腳,是這寂靜山夜裏,只屬於他們的密語。
夜深了,兩人並排躺在閣樓的舊床上。月光透過天窗灑進來,在木地板上切出冷白 的方格。
“江臨淵。”
“嗯?”
“五十年前在療養院,你讓我先走的時候,”謝雪辭側身,手指描摹江臨淵的眉眼,“想過我們會變成這樣麼?”
“沒有。”江臨淵握住他的手,貼在唇邊,
“那時的理性計算不出這個未來。”
“那現在的理性呢?”
“現在的理性說,”江臨淵翻身,月光在他背上鍍出銀邊,“這個未來比所有計算都優。”
床果然響了,在寂靜的雪夜裏,吱呀吱呀,像首老舊的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