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塔克拉瑪幹沙漠的正午，是名副其實的煉獄。
地表溫度飆升到六十五攝氏度，腳下的黃沙燙得能烙熟雞蛋，空氣裏翻滾着灼人的熱浪，連吸進肺裏的風，都帶着一股焦糊的味道。遠處的沙丘，在熱浪的蒸騰下，扭曲成了海市蜃樓的虛影，一眼望不到邊的戈壁灘，空曠得讓人心裏發慌。
“獵鷹”一號原型機，像一枚銀色的箭鏃，停在臨時開辟的試飛跑道上。銀白色的機身，在毒辣的太陽直射下，已經燙得不敢用手觸碰，機身表面的溫度傳感器，屏幕上的數字還在不斷飆升。
倪國慶戴着防曬面罩，額頭上的汗珠像斷了線的珠子，順着臉頰往下淌，剛落到下巴就被蒸發成了一縷白氣。他手裏拿着測溫槍，正對着發動機艙的外殼反復測量，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疙瘩。
“報告倪總師，發動機艙外殼溫度達到82℃，內部冷卻液溫度68℃，已經接近警戒值！”地面保障組的工程師，頂着烈日大喊，聲音裏帶着一絲焦灼。
侯曉旭站在旁邊，手裏的礦泉水瓶已經空了三個，嘴唇幹裂得起了皮。她看着監控屏幕上跳動的各項數據，聲音沙啞：“沙漠的高溫和沙塵，比我們預想的還要惡劣。空氣裏的細沙，會堵塞發動機的進氣濾網，高溫又會加速零件老化，這對‘獵鷹’的考驗，比高原還要難。”
倪國慶點了點頭，目光落在遠處的氣象監測儀上。屏幕上顯示，今天的陣風風速達到每秒18米，空氣溼度不足5%，這種幹燥酷熱的環境，對直升機的動力系統和散熱系統，都是極致的挑戰。
這次沙漠高溫測試，是“獵鷹”定型前的第二道大坎。軍方的要求很明確——在地表溫度60℃以上、沙塵濃度超標3倍的環境下，連續飛行2小時，完成低空突防、載荷運輸、緊急迫降等12個科目，才算合格。
“各單位注意，我是江樊，請求登機！”對講機裏傳來試飛員江樊的聲音，他已經換上了阻燃飛行服，手裏拎着頭盔，大步朝着原型機走去。
倪國慶拿起對講機，深吸一口氣，聲音沉穩：“同意登機。啓動沙塵防護模式，冷卻液循環系統調到最大功率。記住，一旦發動機溫度超過75℃，立刻返航！”
“收到！”江樊敬了個禮，利落地鑽進駕駛艙，艙門“砰”的一聲關上。
很快，“獵鷹”一號的主旋翼開始緩緩轉動，帶起的狂風卷着黃沙，在機身周圍形成了一道黃色的旋風。轟鳴聲由低沉變得高亢，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猛獸。
“旋翼轉速正常，沙塵防護濾網啓動！”
“發動機功率穩定，冷卻液溫度65℃！”
“各系統自檢完畢，請求起飛！”
江樊的匯報聲，清晰地從對講機裏傳來。
倪國慶盯着監控屏幕，用力揮手：“起飛！”
（二）
“嗡——”
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獵鷹”一號的機身猛地拔地而起，銀白色的身影劃破熱浪，朝着沙漠深處飛去。
監控屏幕上，各項數據一開始都很平穩。江樊按照預定科目，先是低空掠過沙丘，測試機身的抗顛簸能力，然後又完成了載荷運輸模擬——機腹下懸掛的2噸配重，在狂風中穩穩當當。
觀禮席上，幾名軍方的試飛評估專家，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其中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將軍，正是空軍裝備部的李部長，他看着屏幕上的飛行軌跡，點了點頭：“不錯，低空穩定性比進口的‘黑鷹’還要好。”
可就在這時，監控屏幕上的一組數據，突然開始瘋狂一組數據，突然開始瘋狂跳動。
“警報！發動機渦輪前溫度急劇上升！已達到950℃！”
“冷卻液溫度突破75℃！超過警戒值！”
“動力輸出功率下降10%！機身出現輕微抖動！”
地面保障組的工程師，瞬間臉色煞白，大喊出聲。
倪國慶的心，猛地揪緊了。
他一把抓過對講機，對着江樊厲聲喊道：“江樊！立刻降低飛行高度！關閉沙塵防護濾網的二級增壓！”
“收到！”江樊的聲音，帶着一絲凝重，“降低高度至50米，關閉二級增壓！”
然而，幾秒鍾後，對講機裏傳來江樊的聲音，帶着一絲無奈：“倪總師，沒用！渦輪前溫度還在上升！已經到980℃了！再這樣下去，發動機要爆缸了！”
觀禮席上，瞬間一片死寂。
李部長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旁邊的一位年輕專家，忍不住低聲嘀咕：“還是不行嗎？高溫環境下的散熱問題，果然是國產發動機的死穴……”
這句話，像一根針，扎在倪國慶的心上。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發動機三維模型，大腦飛速運轉。
沙漠高溫環境下，空氣密度低，發動機爲了維持功率，必須吸入更多的空氣，這就導致渦輪轉速飆升，溫度急劇升高。而沙塵防護濾網的二級增壓，雖然能過濾細沙，卻也增加了進氣阻力，進一步加重了發動機的負荷。
常規的降溫手段，已經失效了。
（三）
“冷卻液溫度78℃！渦輪前溫度1000℃！達到極限！”江樊的聲音，帶着一絲急促，“倪總師，要不要緊急迫降？”
緊急迫降，就意味着這次測試失敗。不僅要推遲定型時間，還會給那些等着看笑話的國外競爭對手，留下攻擊的把柄。
倪國慶的額頭，青筋暴起。他的目光，掃過屏幕上的每一個數據——發動機轉速、進氣量、冷卻液流速、機身阻力……
突然，他的眼睛亮了。
他想起了“獵鷹”的流線型機身設計，還有那個獨創的導流鰭！
“江樊！聽我的指令！立刻調整機身姿態，機頭向下傾斜15度！打開機腹的輔助進氣口！”倪國慶對着對講機，聲嘶力竭地大喊，“同時，啓動變截面翼型的應急模式，減小翼型厚度，降低飛行阻力！”
這個指令，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機頭向下傾斜，會增加飛行速度，本來就超負荷的發動機，豈不是雪上加霜？打開輔助進氣口，雖然能增加進氣量，但細沙會直接鑽進發動機，後果不堪設想！
“倪總師，這太冒險了！”地面保障組的工程師，急得大喊，“輔助進氣口沒有沙塵防護！發動機要報廢的！”
“相信我！”倪國慶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快！照做！”
江樊沒有絲毫猶豫。他相信倪國慶，就像相信自己的飛行技術一樣。
“收到！機頭下傾15度！打開輔助進氣口！啓動變截面翼型應急模式！”
對講機裏，傳來江樊拉動操縱杆的聲音。
監控屏幕上，數據瞬間發生了變化。
機身姿態調整後，飛行速度從每小時220公裏，提升到260公裏。變截面翼型厚度減小，飛行阻力下降了12%！輔助進氣口打開，進氣量增加了20%，發動機的負荷，竟然開始緩緩下降！
“渦輪前溫度，990℃！980℃！970℃！”工程師的聲音，帶着難以置信的驚喜，“冷卻液溫度，76℃！75℃！在下降！”
觀禮席上，一片譁然。
李部長猛地站起身，眼睛死死盯着屏幕，臉上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倪國慶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後背已經被汗水浸透。
他賭對了！
機頭下傾，提升飛行速度，利用高速氣流，帶走發動機艙表面的熱量。減小翼型厚度，降低飛行阻力，讓發動機不需要超負荷運轉。輔助進氣口打開，增加進氣量的同時，高速氣流會形成一道“氣簾”，將大部分細沙擋在外面——這就是“空氣動力學散熱+氣簾防沙”的雙重效應！
（四）
“渦輪前溫度穩定在950℃！冷卻液溫度72℃！動力輸出功率恢復正常！”江樊的聲音，帶着興奮的嘶吼，“倪總師，你的方法太神了！”
“繼續完成測試科目！注意觀察沙塵對槳葉的磨損！”倪國慶的聲音，帶着一絲疲憊，卻充滿了力量。
接下來的一個半小時，“獵鷹”一號在沙漠上空，完成了所有預定科目。低空突防時，它像一只靈活的銀燕，穿梭在沙丘之間；載荷運輸時，2噸的配重穩穩當當；緊急迫降時，它在鬆軟的黃沙上，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穩穩停住。
監控屏幕上的各項數據，都穩定得不像話。
當“獵鷹”一號緩緩降落在試飛跑道上時，整個地面保障組，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歡呼聲。
江樊打開艙門，跳了下來。他的飛行服已經被汗水浸透，臉上沾滿了黃沙，卻笑得像個孩子。他一把抱住倪國慶，用力拍着他的後背：“老倪，我們成功了！”
倪國慶也笑了，眼眶微微泛紅。
李部長快步走了過來，緊緊握住倪國慶的手，聲音洪亮：“倪總師，了不起！你用空氣動力學的方法，解決了發動機散熱和防沙的難題，這是一個創舉！‘獵鷹’的沙漠性能，遠超我們的預期！”
周圍的專家和工程師，紛紛鼓起掌來。剛才那個質疑的年輕專家，滿臉通紅，低下了頭。
侯曉旭走到倪國慶身邊，遞過一瓶水，眼中滿是崇拜：“國慶，你太厲害了！我剛才都快嚇死了。”
倪國慶接過水，喝了一大口，笑着說：“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是整個團隊的功勞。”
他的目光，落在“獵鷹”一號的機身上。銀白色的機身，在夕陽的餘暉下，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就在這時，地面保障組的工程師，突然拿着一份檢測報告，跑了過來，臉色凝重：“倪總師，不好了！我們檢測到，發動機的渦輪葉片，出現了輕微的磨損！是細沙造成的！”
倪國慶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
他接過檢測報告，仔細看着上面的磨損數據。雖然磨損程度很輕微，不影響正常使用，但如果長期在沙塵環境下飛行，渦輪葉片的壽命，會大大縮短。
這是一個新的難題。
李部長也湊了過來，看着報告，眉頭皺了起來：“這個問題，必須解決。軍用直升機，經常要在沙塵環境下執行任務，渦輪葉片的壽命，直接關系到戰鬥力。”
倪國慶沉默了。他知道，李部長說得對。
這個問題，不解決，“獵鷹”就不算真正的成功。
他抬起頭，看向遠處的沙漠。夕陽西下，將沙丘染成了一片金紅色。
一陣風吹過，卷起漫天黃沙。
倪國慶的眼神，卻越來越堅定。
他想起了陳教授帶來的新型碳纖維復合材料。那種材料，強度高，耐磨性好，耐高溫。
如果用這種材料，制造渦輪葉片的保護層……
一個新的想法，在他的腦海裏，慢慢成型。
（五）
當天晚上，試飛隊的臨時營地，燈火通明。
倪國慶和侯曉旭，還有幾名核心工程師，圍坐在一張桌子旁，桌上攤滿了圖紙和檢測報告。
“新型碳纖維復合材料的耐磨性，是傳統合金的三倍，耐高溫性能也更好。”倪國慶指着圖紙上的渦輪葉片模型，聲音沉穩，“我們可以在葉片表面，鍍上一層0.5毫米厚的復合材料保護層。這樣，既能防沙耐磨，又能降低渦輪溫度。”
“可是，鍍膜工藝難度很大。”一名工程師皺着眉頭說，“傳統的鍍膜方法，會影響葉片的動平衡，導致發動機振動加劇。”
“我們可以用激光熔覆技術。”侯曉旭突然開口，眼睛一亮，“激光熔覆，能讓復合材料和葉片基體，形成冶金結合，不會影響動平衡。而且，鍍膜的厚度可以精確控制。”
倪國慶猛地一拍桌子，興奮地說：“對！激光熔覆技術！我怎麼沒想到！”
他立刻拿起手機，撥通了陳教授的電話。
電話那頭，陳教授聽完他的想法，哈哈大笑：“小倪，你這個想法太妙了！激光熔覆技術，我們實驗室正好有最新的研究成果！我明天就帶着設備，趕過去！”
掛了電話，倪國慶看着圍坐的衆人，臉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兄弟們，我們再加把勁！解決了渦輪葉片的耐磨問題，‘獵鷹’就能真正的，傲視群雄！”
“好！”所有人齊聲大喊，聲音在沙漠的夜空裏，久久回蕩。
夜色漸深，營地的燈光，卻越來越亮。
倪國慶站在帳篷外，抬頭望着星空。沙漠的夜空，繁星點點，格外清澈。
他知道，明天，又將是一場硬仗。
但他無所畏懼。
因爲他的身後，有一個團結的團隊，有強大的祖國，有一顆永不言敗的心。
他的“獵鷹”，終將沖破一切阻礙，翱翔在祖國的萬裏長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