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的彈幕一度被“錢總”三個字刷到滿屏。
江芊芊氣得在床上捏着枕頭:“這些人是批發來的嗎?”
林知夏握着筆,指尖微微發緊。
屏幕右上角那個【當前觀看人數:27341】,像一個被不斷往裏灌氣的氣球,鼓得發脹。
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但她沒有低頭去看手機側邊那個“結束直播”的按鈕。
“我們先不着急罵人。”她開口,聲音不高,卻穿透了彈幕,“既然大家都說‘錢總才是受害者’,那我們今天就來算一算——這句話,在賬本上站不站得住。”
彈幕頓了一下。
【???】
【她要幹嘛】
【算賬要來了】
“我先聲明。”她抬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然後把紙舉到鏡頭前。
【只算我自己的賬】
“今天,”她說,“我不會提任何一條公司具體的商業機密。不說合同,不說股東,不說項目名字。”
“我們就算三筆賬。”
“第一筆,現金。”
她在紙上寫下一個簡單的式子——
【婚後轉出:約 98w → 法律確認:0】
“我以前在投行工作。婚後,我至少往所謂的‘我們家’轉了大概九十八萬現金。”
“這些錢,進了誰的賬戶?錢總個人,和錢總的公司。”
“這筆錢,最後有沒有變成股權?沒有。”
“有沒有寫在我名下的借條?沒有。”
“有沒有出現在離婚協議的共同財產裏?也沒有。”
她一條一條念出來,最後用筆在“98w”和“0”之間畫了一個醒目的箭頭。
“所以在賬本上,這一筆,是錢總的——無息借款,加無償出資。”
“受益人是誰?”她看向鏡頭,“是錢總。”
彈幕刷出一片“哇靠”。
【講得太清楚了】
【98w→0 看到這個箭頭我窒息】
【受害者:喜提無息無償資金】
“第二筆,時間。”
她寫下另一行——
【3 年全職 + N 年無形加班 ≥ 75w 勞動價值】
“三年全職太太,每天照顧孩子和家務十四個小時。”
“如果按護工價五十一小時算,一年大概是二十五萬五千,三年就是七十五萬多。”
“再加上婚前、婚後,我用專業能力幫忙寫方案、做模型、跑項目,這些具體價值很難精確計算,但至少,不是零。”
“這一筆,在任何工資單裏出現過嗎?”
她搖頭。
“沒有。”
“第三筆,信用。”
她寫下第三行字——
【家庭人設背書 → 穩定形象溢價】
“當一個男人說‘我老婆在家帶孩子’,很多長輩會覺得——這個男人很重視家庭。”
“當一個公司對外說‘創始人有家庭、有孩子’,很多投資人會覺得——這人更穩定、更靠譜。”
“在這些敘事裏,我的存在,也是他形象的一部分,是一種隱形背書。”
“而在我們籤離婚協議的時候,這些,最後都變成了四個字——”
她在紙上寫下——【共同財產爲零】。
“現在,請剛才說‘錢總才是受害者’的朋友,認真地看看這一張紙。”
她把紙稍稍抬高,讓鏡頭能清楚掃過那三行。
“在現金上,他無息無償占用了我近百萬。”
“在時間上,他享受了一個 7×24 小時的家庭支持體系。”
“在信用上,他從‘有家庭的好男人’形象中受益。”
“請問,這三筆賬裏,有哪一筆,讓他夠得上‘受害者’這三個字?”
彈幕一瞬間被“???”和“……”刷滿。
緊接着,新的彈幕涌上來。
【她不是在吵 她是在算】
【原來‘受害者’三個字也要看賬本】
【突然覺得我以前說“都是他辛苦賺錢”有點可笑】
【第一次見有人把“婚姻誰虧誰賺”拆得這麼清楚】
當然,仍然有不服氣的。
【那你當初也是自願付出的啊】
【沒人逼你辭職嫁人】
林知夏掃到這幾條,點點頭。
“對,這句話我承認。”
“當初,是我自願辭職,是我自願結婚,是我自願在他最困難的時候轉了那筆錢。”
“我今天不是在說,這些付出都不應該。”
“我在說的是——當這些付出需要結算的時候,他選擇了一份寫着‘共同財產爲零’的協議。”
她把那四個字用力圈了一圈,又在紙的最下面寫下四個大字——
【自願不等於清零】
“所以,請你們把‘自願付出’和‘自願被清零’分開來看。”
“我可以對我當初的選擇負責。”
“但我不需要替別人做的決策買單。”
直播間安靜了一秒。
隨後,有觀衆發了一條彈幕。
【我突然理解她了】
接着是第二條。
【我也曾經說“沒關系都是我們家錢”】
第三條。
【以後我會說“沒關系 但我們寫一張紙”】
彈幕的情緒開始悄悄轉向。
“還有人說,我是在利用這件事情賺錢。”她繼續,“這件事我今天下午在短視頻裏已經說過一遍,現在再重復一次。”
“是的,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靠教大家算賬,養活自己。”
“因爲這是我會做的事。”
“但我不會賣任何一位前夫或渣男的信息,也不會編造任何一家公司的緋聞。”
“我所有講的案例,都要滿足一句話——要麼是我自己的經歷,要麼是已經公開、並且經過當事人同意的故事。”
“教授知識,本來就是一種勞動。”
“我不會因爲自己離過婚,就覺得我不配收這筆錢。”
“也不會因爲有人罵我‘靠離婚吃飯’,就放棄這條能讓我重新站起來的路。”
她說到這裏,眼神微微冷下來。
“如果你真的心疼錢總,你可以繼續買他的股票,支持他的公司。”
“如果你覺得我討厭,你可以劃走,不看。”
“但請不要替其他成年人做選擇。”
“也不要勸本來已經準備拿起筆的女生,再把筆丟回去。”
屏幕上,“錢總是受害者”的那幾條彈幕,漸漸被新的信息頂掉。
【我剛剛幫自己算了一下 我三年婚姻也被清零了】
【謝謝你讓我意識到 我離婚不是在“毀掉婚姻” 而是在把被清零的東西一點點拿回來】
【我不管她是不是靠這個賺錢 反正她講的東西 我需要】
一個賬號名叫“錢太太2號”的觀衆發了一句——
【謝謝你
我現在還走不了
但我已經拿起筆了】
看到這條,江芊芊在床上“臥槽”了一聲:“這姐妹名字也太狠了。”
林知夏卻只是輕輕呼出一口氣。
“今天的對話就到這裏。”她看向鏡頭,“該講的賬,我講清楚了。”
“你可以喜歡我,也可以討厭我。”
“但希望你在關掉直播之前,至少給自己算一算——你在這段關系裏,是不是也有被清零的地方。”
她按下結束直播。
屏幕一黑。
補光燈關掉,小房間只剩下一盞台燈的光。
“你剛才那一段,可以剪成名場面了。”江芊芊撲過來,“尤其是那句——‘自願付出不等於自願被清零’,太帥了。”
林知夏靠在椅背上,肩膀鬆下來,才發現自己後背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我剛剛,手有點抖。”她坦誠道。
“那很正常。”江芊芊說,“你第一次正面跟一群看不見臉的人對線。”
“但你是用你最會的方式對線——算賬。”
那張寫着【自願不等於清零】的紙,靜靜攤在桌上。
燈光落在上面,筆跡又重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