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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飛快地思考要怎麼賺錢。
就聽梅姨哀求道:“興旺和文娟就拜托你了。”
我腦子裏亂糟糟地,實在沒心情安撫病人,便隨口回應:“好。”
第二天早上,有人急吼吼地敲響了院門。
“招娣!快開門!你後媽跳河了!”
當我看到河邊被泡脹的梅姨時,我突然想起昨晚她對我說的話。
原來,那會兒是托孤啊。
我的眼淚唰地落了下來,不知道哭梅姨,還是哭我自己。
這次連薄棺都沒有了。
弟弟妹妹拉着我的手一直在抖。
我把他們抱在懷裏,安撫道:“別怕,姐姐有辦法。”
生活根本不給我太多傷感的機會。
在同學備戰高考時,我想盡辦法賺錢。
外出打工的紅英回來了。
她比當年時髦很多,一看就過得不錯。
她主動來找我:“招娣,你想不想掙錢?我在城裏認識個老板,開酒吧的,招服務員。包吃住,一個月五千。”
我心跳快了一拍。
村裏的壯勞力一天也就掙十塊。
“不過,”
紅英猶豫了一下,
“那地方不太一樣。去的客人有點特殊愛好。”
“什麼愛好?”
我對外面了解不多,心中忐忑。
紅英湊得更近,聲音幾乎聽不見:
“就喜歡......像你這樣的,男生女相。他們就好這口。”
“陪他們喝喝酒,說說話。不動真格的,老板會護着。”
我笑了一下,隨後鼻子發酸。
沒想到,第一個看出我性別的,竟然是五年沒回村的紅英。
我拿出最近的一次成績單,撕碎了,扔進灶膛。
我想起老師說:“你的未來在遠方。”
我要去的地方,和老師說的,不一樣。
我拜托隔壁王嬸照看興旺和文娟,跟着紅英走了。
我每個星期都會回來,時間一長,劉家人才放下心來。
村裏人以爲我端盤子洗碗去了。
實際上我盤起了長發,穿上了高跟鞋和旗袍。
在昏暗的燈光下,被人罵“變態”“人妖”,還得笑着說:“謝謝老板打賞。”
在我又一次帶着一身污穢從包間裏出來時。
老板從抽屜裏拿出一沓錢交給我:“這世道,想站着掙錢,難。”
好在弟弟爭氣,次次考第一。
這讓我面對顧客的羞辱時,覺得沒那麼難熬。
兩年時間,我還清了劉家的五萬塊錢。
連帶着安葬梅姨時借的錢一起還了。
又過了八年,我看着存折上的數字,心裏踏實下來。
日子總算不是吃了上頓愁下頓。
弟弟高考那天,我請了假回家。
考試結束後,弟弟最後出來,看見我眼睛一亮:“姐!”
我迎上去:“考得怎麼樣?”
“挺好。”
他笑得燦爛,
“我覺得能上一本。”
我鼻子一酸,趕緊低頭:“那就好。”
錄取通知書送到家裏那天,弟弟妹妹去幫人幹活掙錢,就我一個人在家。
拿着燙金的信封,我的手抖個不停。
我小心翼翼地收好通知書,準備晚上做頓好的慶祝。
就在這時,院門響了。
我以爲是弟弟妹妹回家,忙探出頭:“回來得正好,錄取通知書......”
後面的話卡在喉嚨裏。
門口站着一個人。
消失了十年的爸爸,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