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再次恢復意識時，她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病房裏。
手臂上打着點滴，呼吸間是濃鬱的消毒水味道。
窗外天明，她全身像被拆散重組般疼痛無力，尤其是喉嚨和胃部，火燒火燎。
病房門被推開，顧臨淵走了進來。他換了一身幹淨衣服，身上帶着沐浴後的清新氣息，與病房格格不入。
他走到床邊，垂眸看着她，眼神復雜，有審視，也有一絲極淡的興味。
“抱歉，我忘了你不能喝酒。這次，是我疏忽了。”
“昨晚那種情況，清清被嚇壞了，我總不能看着她被爲難。況且......”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布滿針孔和淡淡紅疹的手背上，語氣裏帶着一種殘忍的探究，“我以爲你有能力處理好這樣的小事。”
“這點小事？”林薇開口，聲音嘶啞。
她抬起眼，眼底是死水般的冰寒，“你是不是忘了，上次我誤喝一口酒，是在搶救室裏過的夜？”
顧臨淵微微一怔，似乎才真正想起那次經歷的凶險。 他眉頭蹙起，剛要說什麼，手機響了。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蘇清清。
他沒有任何猶豫地接起，語氣瞬間變得溫柔耐心：“清清？你別過來，好好休息，我馬上回去陪你......”
看着他接電話時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溫柔，聽着他對着電話那頭細聲安撫，林薇閉上了眼睛，將最後一點微弱的期望徹底掐滅。
出院後不久，顧氏集團舉辦一場高級別的商業酒會，攜重要客戶參觀公司最新引進的、尚未完全調試好的智能倉儲物流系統。
林薇作爲項目負責人之一，必須到場講解。
巨大的倉庫內，高層貨架林立，自動化機器臂和AGV小車在既定軌道上運行。
一切井然有序，直到一個客戶的孩子因爲好奇，掙脫了母親的手，跑進了正在作業的區域。
“危險！”林薇離得最近，一眼看到一台AGV小車正朝着孩子的方向加速駛去。
她幾乎是本能地沖了過去，一把推開嚇呆了的孩子。
也就在這同一瞬間，或許是受到突發狀況的幹擾，系統發出刺耳的警報，旁邊貨架上一個沉重的貨箱因機械臂程序錯誤突然脫鉤，朝着林薇和孩子的方向砸落。
“小心——！” 電光火石之間，林薇只來得及將孩子完全護在身下，用自己的脊背去迎接那沉重的陰影。她甚至能聽到貨箱破空而來的呼嘯聲。
預想中的劇痛並未立刻到來。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身影猛地撲了過來！ 是顧臨淵！
但他撲向的方向，卻不是林薇和孩子，而是站在另一邊、因爲受驚而尖叫的蘇清清。
他一把將蘇清清緊緊摟在懷裏，迅速轉身，用自己寬闊的後背擋住了可能飛濺的碎片和沖擊。
“砰——！” 沉重的貨箱擦着林薇的腳邊砸落在地，飛濺的碎片劃破了她的小腿，鮮血瞬間涌出，火辣辣地疼。
而更大的傷害，來自於心口那瞬間被凍結的冰冷。
他看到了危險，他的反應快得驚人，但他選擇保護的人，不是危險中心的她，而是根本不需要保護的蘇清清。
他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匍匐在地，護着孩子、腿上血流如注的她。
現場一片混亂，警報聲、尖叫聲、奔跑聲混雜在一起。
客戶驚魂未定地抱回孩子，連聲向林薇道謝。安保人員迅速切斷了系統電源。
顧臨淵這才鬆開驚魂未定的蘇清清，快步走了過來。
他先是看了一眼地上碎裂的貨箱，眉頭緊鎖，然後目光才落到林薇流血的小腿上。
“能站起來嗎？”他伸出手，語氣帶着公事公辦的冷靜，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仿佛在責怪她惹出了麻煩。
林薇沒有碰他的手，自己咬着牙，用手撐着地面，試圖站起來。
小腿傳來鑽心的疼痛，讓她踉蹌了一下。
顧臨淵下意識地想扶她，蘇清清卻在一旁帶着哭腔喊道：“臨淵哥！我的腳好像扭到了，好痛......”
顧臨淵伸出的手瞬間轉向，立刻回到蘇清清身邊，彎腰查看：“別動，我看看。”
他小心翼翼的樣子，與剛才面對林薇的冷靜形成鮮明的對比。
林薇看着這一幕，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她拖着受傷的腿，一步一步，在衆人或同情或復雜的目光中，獨自朝倉庫外走去。
鮮血順着她的小腿流下，在地面上留下斷續的紅痕。
